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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49期:第04版 观察读书

作家李满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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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梦得有诗:“世上空惊故人少,集中唯觉祭文多。”

正月初六早上,北郊的朋友李满星下楼倒垃圾,回来说他感觉有些累,想上床休息一下。结果一躺下就再也没有起来,终年54岁。

谈到满星的寿数,我用了“终年”,没有用“享年”,是因为“享年”是敬辞,一般用于老人。满星54岁,在国人平均寿命76.3岁的今天,他在世的寿数显然不在“老年人”的行列。用了“享年”,反而是对他的不敬。故而,中性的“终年”一词倒适合一些。满星是学中文的,想他能够理解。

终年54岁,让人想起一些终年相仿的人:唐代的柳宗元46岁,韩愈56岁,杜甫58岁;近代的郁达夫49岁,朱自清50岁,鲁迅55岁……举这样一些例子,无意于把满星和名人等同,他未曾达到那样的高度。但把这些文学的前辈罗列出来,让满星听听,目的是让他不惮于前行,大步而去,在另外一个世界,尽可追随先贤的身影。

2010年大暑,博客上认识的李满星,我们见面了。见面后,他送上他的新著《秦人的前世今生》,我以自己的《人在长安第几桥》回赠。他在扉页上题写的是:“陈嘉瑞老乡雅正。”他和我都出生在杨陵,他的表弟还和我是一个村,叫满年。他们表兄弟名字中都有一个“满”字,不知有没有说法。没有博客以前,我们互不相识。满星1984年入师大中文系,毕业以后回杨陵执教,后又调到西安,在北郊经济开发区从事行政管理。用他表弟满年的话说:“那是个文人。”酷爱写作的他,办过企业报,做过行政宣传,有近百万字的作品公开发表。大量的写作中,满星钟情于历史的挖掘和人文精神的开掘。名人物、大人物常常走进他的笔下。名人传记一类的刊物,他是常客。作为秦人的他,从中国人的DNA上,透析着秦人的血脉密码。陈忠实为他的专著写下了长序。

满星是个有野心的人。几次聊到文学人生,他都是雄心勃勃的样子,说乘着年轻,得“咥些实活”。他感兴趣的是秦人研究,是秦地戏曲,是家乡的先贤康海、苏武……大量的写作,都是在晚间进行的。出《秦人的前世今生》的同时,《张季鸾与民国社会》已开始收集资料,第二年一个冬春就拿出了初稿。他说当时的大年三十他还在爬格子,其中甘苦唯有自知。大约是2013年、2014年,满星突然对陕西辛亥革命人的历史产生兴趣,鼓动我和他一起确立选题。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2019年9月20日,省委《共产党人》杂志前总编张西望,在西高新举办的“光耀中华协和万邦”国际书画巡展上,由于人多,又面临撤展,彼此都是匆匆点头、观展,未能深入交流。谁知自此别过,竟会是阴阳两隔。杨林柯说,他的突然离去,手里的《王鼎传》刚刚杀青,也许正是这个作品,冥冥中蜕变成那最后一根罪恶的稻草。

前几年,马治权先生就感叹:“集中唯觉祭文多。”日前和郝振宇先生电话,郝言自年前到现在,他周围三个“伙儿”都走了,还都比他小。于是就互勉:和为贵,朋友之间争什么,活着就是王道。还是梦得的诗:“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万古到今同此恨,闻琴泪尽欲如何。”

古人讲“寿终正寝”,是说安然在自己家中的正室离世,这样的死,便是一种福分。而于文人讲,这样的“正室”,应该就是书房了。文人一生最终能在自己的书房离世,也算是死得其所,福气绵长了。这样的福分,自然是需要修炼。

我也像当年瞿秋白安然坐在罗汉岭地面,选择一地盘腿而坐,说“此地甚佳”一样,识得书房便是文人最佳的“得道”场所了。乡下的老者,“寿材”做好以后,大都要自己躺进去,活着感受一下死了以后躺在此处的意味。这是他阴间的房舍,他(她)要活着体味一下,住在这里舒服不舒服。于文人讲,此举显然多余了。文人是早早就躺进自己书房的“寿材”了,温润如玉地和它相亲相近数十年。如此一想,日日枯坐书房,书化我、我化书、书我两化,也便有了踏实的心力。何时离去,也便没有了一味的恐惧与焦灼的忧虑了。

“将士死疆场,文士殁书稿。”满星做到了。

书房便是文人的“寿材”。

如此,我且安然修炼吧。

□陈嘉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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