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

我是有过哨子的，那是父亲慷慨买来送我的礼物，是银白色的金属，由圆柱体加长方体组成。长方体与圆柱体交汇处附近，有个不大的孔。哨子里有个小小的球状物，它可以在哨子里随意打滚、撒泼，却永远不用担心会掉落。

那是很金贵的玩意儿。刚买回来，母亲就给哨子穿上细长的彩色毛绳，出门要带，只需将哨子悬在脖颈上，既安全又洋气。

瞧，我可是个有哨子的孩子。

出门去玩，走着吹着，跑着吹着，“哔、哔哔”，别提多神气。可惜，有哨子的孩子总归是少数，毕竟，那亮晃晃的哨子，是要花钱的啊，而钱，哪有闲的？

那懒洋洋的柳树条，平淡无奇的杨树枝，到了巧手的孩子们手里，剪断、扭几下，居然就能将树皮囫囵剥下，还能吹出悦耳的哨音。

大家都是有哨子的孩子呢。

对着吹、比着吹、赛着吹、摇头晃脑地吹，直到吹得引起大人们的注意，直到传来大人们的呵斥声。孩子们在大人的斥责声中，四下逃散，自制的哨子就此揣进兜里。

其实，柳树也是孩子们的朋友，他们又怎会舍得，不管不顾地将它彻底弄坏呢？孩子们只是小心翼翼地折一点，常常一根枝条，就要做好几个哨子呢？何况，作为报答，孩子们用做好的哨子，是会给柳树献歌的。

到了上学的年纪。孩子们有的去上学，有的在家里继续割草放羊。上不上学，继续不继续割草放羊，全凭各家大人的脸色，脸色的好坏，多半跟生计有关。继续割草放羊的，慢慢会将哨子遗忘。去上学的，多半要跑步、做操，耳边的哨音忙着在做的，是让步伐更整齐划一。

喧嚣闹腾的生活，有的是波涛，多的是细浪、单调呆滞的哨声，注定会被忽略，以至完全忘却。

终于，你的行囊中或脖颈上，不再有小时曾爱不释手的哨。小时候，就连睡觉的时候，你可是都不舍得放手呢。你也完全不必再用树枝做哨。

哨儿你是会吹的，只是最简单的几声“哔、哔哔”，小时觉得悦耳，长大后的耳朵听惯了钢琴、提琴、小号、长号以及不断推陈出新的流行乐，再也不觉哨音有何美丽，有何动听！

“哔、哔哔”，这丑陋的、粗糙的、难听的哨音，为什么还不从世间绝迹？瞧它，知了般聒噪，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没必要了。

这声音真该绝迹，当然还有发出这刺耳声音的罪魁——那简陋又寒酸的哨子，不管是金属的、塑料的、木质的，还是竹子的……统统都该。

可是某一天，在地震后的废墟里，在沉没轮船的人员搜救中，你听到那单调、脆弱、若有若无的，似乎奄奄一息，却其实震耳欲聋的救命哨声，你落泪了！

你知道了哨音的可贵，知道了自己曾经的无知和浅薄，也知道了那些发哨及吹哨人的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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