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的大名

朋友，是人际交往中的重要一翼。朋友的事迹，尚且耳熟能详，朋友的名字，自然不会出错了。而有的事，朋友之间并未搞错，却硬被别人搞错，而且错得令人啼笑皆非。

《对联学刊》2005年第一期中，在提及“门无凤字，座有鸡言”时，引有典故云：“门无凤字”源于《世说新语·简傲》，文中曰：嵇康与吕安善，是两位很要好的人，相互之间经常见面，如果几天不见，哪怕千里之遥，也要赶去相见。后来不知为什么两人关系闹得很僵，一日吕安善造访。嵇喜迎进而不入，吕安善题了一个“凤”字，贴在他家大门口便去了。凤，繁体字是“凡”字中有一个“鸟”字，以此讥讽嵇喜是“凡鸟”即普通的鸟类，也就是平庸之辈。

此是《世说》中原文的意思吗？且看原文：

嵇康与吕安善，每一相思，千里命驾。安后来，值康不在，喜（嵇喜，系嵇康之兄）出户延之，不入，题门上作鳳字而去。喜不觉，犹以为欣，故作。鳳字，凡鸟也。

原文中的“善”是“友善”之意，即两人是好朋友。译文却将“善”字与人名粘连，造出了不知何许也人的“吕安善”，还不知有何根据地说两人关系后来搞得很僵。说起来，他们是生死之交。后来吕安之妻遭其兄吕巽强奸，吕巽恶人先告状，反诬吕安“不孝殴母”，吕安反被下狱，嵇康挺身而出，为吕安作保，亦被谗下狱，最后与吕安同时死在“名教”的刀下。将吕安说成吕安善，倘若嵇康地下有知，当作何感想？

无独有偶。万卷出版公司所出的《随园诗话》卷十四中，陈梅岑（熙）的朋友的大名亦被搞错了。此则诗话云：“洪素人朴性冷官京师，独与陈梅岑最厚。督学楚中，寄诗云：三十六湖湖水清，使君鉴此最分明。琉璃砚匣生花笔，诗为怀人信有情。”并有现代语体的译文。其中对第一句是这样翻译的：“洪素人名性朴，在京师做一个闲官，很少和官场中的人交往，唯独与陈梅岑交情很好。”

陈梅岑的这位朋友果真叫洪朴性吗？非也。他姓洪名朴，字伯初，号素人，系清乾隆年间的进士和官员。洪朴果真在京师做一个闲官吗？亦非也。据日本京都大学文科研究所藏朱锡庚《未之思轩杂著》稿本中，有《洪先生哀辞并序》，中有句云：“先生（洪朴）以刑部郎中出知顺德府事……”刑部郎中，自然算不得闲官。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官，却被翻译者搞得错上加错。大名中，硬将性格的“性”与人名“朴”粘连，造出个子虚乌有的“洪朴性”，又凭空给下了个闲官的定义。

其实何曾是这样呢。此句本应这样读法——

“洪素人朴，性冷，官京师，独与陈梅岑最厚。”其译法应为：洪素人名朴，性格冷竣，在京师为官时，唯独与陈梅岑交情最好。

只因将“性”字粘连了人名，即使得“洪朴性”成了子虚乌有，“冷”字自然无从着落，又硬被与后面的字粘连成“冷官”。

若陈梅岑和《随园诗话》的作者袁枚地下有知，不知又作何想。

噫，浅学之人，妄下笔墨，可不戒哉！

□杨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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