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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28期:第04版 憩心亭

老农

孔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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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算老?70岁往上吧!只限于男性。至于农字,顾名思义,不用解释,出身农门,祖上没有家谱,能记得的上辈人都是庄稼人。1949年以前呱呱坠地,进过夜校被扫盲识字,能认得自家的姓氏和自己的名字。就是为种地而生,潜意识里都视土地为命根子。上有祖父母、父母,自认是养老送终来了,把传宗接代看得比啥都重;下有儿女、孙辈,为他们操心是命中注定的,不由自主,不打折扣。

赶上了农业合作化与人民公社,有过一种新称谓,被唤作社员,是名副其实的男劳力。一年四季参加集体劳动,干的主要是体力活,具体干啥,每天得听生产队长的吩咐或吆喝。一天按时出勤,挣一个劳动日,被记工员记在个人记工簿里,个人持有、保管着簿子,年终结算,按劳动日换算口粮。一个劳动日顶(值)多少钱,各生产队不一样,各年份也不一样,取决于收成丰歉与年终决算。开春播种刻不容缓,夏收碾打虎口夺粮,秋收冬藏争分夺秒,累死累活还得指望风调雨顺。吃过大食堂,吃了一阵子,就吃不下去了,只好散伙,还是各家盘灶,各吃各饭。总不够吃,好在还有自留地,种点菜,再打点麦子、包谷。基本上是风里来,雨里去,没有一个闲的时候,遇上农闲,又要参加农田基建。

日子正恓惶,风向转变了,几乎一夜间,集体土地又包产到户了。谢天谢地,日子还真越过越顺了。天也帮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年丰产,家里终于有了吃不完的粮食。种啥,不种啥,都由着自己。粮食吃不完,却又卖不上价,卖给粮店吧,反倒“卖粮”难了。粮贱伤农,种地越来越得不偿失,一年到头,打下的粮食,抵不上化肥、种子钱。年轻人就坐不住了,都进城寻活打工挣钱。在城里站住了脚的,回村越来越少了;在城里混得不怎么样的,没脸回村了。更多的年轻人成了候鸟,开春出去了,过年回来了,挣钱没挣钱,楼房是盖起来了,把外地的媳妇也领回来了。常年在地里干活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进城打工没人要的。这一茬子人,就是他们!

多半辈子都在受苦,不知道啥叫享福。习惯了穿破旧的衣服,没有审美上的讲究,从头到脚都见补丁摞补丁。不求吃好,只求吃饱;不管穿啥,暖和就行。也抽烟,也喝酒,以旱烟为主,不拒绝别人敬纸烟;不买酒,只在红白喜事的酒桌上饮几杯。看重的是盖房子和给儿子找媳妇,为此两件事,即使举债也心甘情愿。头疼脑热不看病,扛,扛不过去才吃药。不缺力,最缺钱。叫出力,他愿意;叫掏钱,他就要掂量了。不是爱和人计较,而是钱来得难么!总想攒钱,却把钱都攒给了别人,好像就没有松泛的时候。轻易不出门,出门怕花钱。有事才出村,没事了在自己村里转,看见同龄人就过去,圪蹴、立着都随便。听谝,也就是谝闲传,没有远近,耳朵越来越背,逮一句接一句,方圆几十里的新闻、旧闻也都进脑子里了。不看报纸,也没报纸可看,自云是睁眼瞎子,获取信息几乎全靠道听途说。靠自己日积月累的经验判断是非曲直,并选择信和不信。

眼看着村子天翻地覆,仍看不明白世事。大树越来越少了,小楼越来越多了;平地几乎全变成了庄基地,多半的楼门都是铁将军把门。逢年过节,村里停满了车子,热闹一阵,就像鸟儿一样飞去了;不年不节的日子,村里空荡荡的,很难看见小伙子,多半孩子也被接走了。退耕还林了,开过的荒地又撂荒了,不养牛羊和猪了,刨食的鸡也少了,连猫、狗都稀罕了。草埋没了田间小道,草里有蛇出没,走路能撞见野兔,野鸡竟在庄稼地里盘窝下蛋。小时候经见过,追兔子、逮野鸡曾经是童年的快乐,可追着、撵着不见兔子、野鸡踪影了,如今忽然多得随处可见了,却追不动了,连自己的影子都追不上了。咱老农的心里,影子是自己的魂魄,撵不上影子,自己是真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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