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左”“江右”之类

读古代典籍，常见有以左右标其特殊地域的地名。如《三国演义》卷末之古风：“孙坚孙策起江左，表绍袁术兴河梁”，朱元璋《御制皇陵碑》：“朕本淮右布衣”。这里的“江左”，即江东，是汉代起始对长江下游南岸地区的称谓。“淮右”，便指淮西。之所以会有此名目，应源于古人对地理方位的规定。古代的坐北朝南为尊位，君主见群臣，或御史大夫见僚属，皆南面而坐。因之将为君叫做“南面称王”“南面称孤。”

既以南面为尊位，故有了江左、江右、山左、陇右等等对地名的称谓。比如“江左”，就是指长江下游以东的地区。长江在今安徽芜湖和江苏南京间作西南东北流向，唐以前习惯称自此以下的长江南岸地区为江东。江东亦称江左，后人亦沿用之。

而有的出版物就将此方向搞错。江西人社版《中国历代名人辞典》，在清代乾隆朝诗人“袁枚”条下，有句云：“与蒋士铨、赵翼并称江右三大家。”袁枚系钱塘（今浙江杭州）人，蒋士铨系江西铅（音言）山人，赵翼系阳湖（今江苏常州）人，他们在文史方面颇有成就，并称“乾隆三大家”，因其籍贯均在江左，并称“江左三大家”，而非什么“江右三大家”。

吉林人社版的《随园诗话》卷十六有则诗话云：“康熙间，山左名臣最多。如相国李文襄公之芳之功勋；湖广总督郭瑞卿之刚正；两江总督董公讷之经济，皆赫赫在人耳目……。”其译文首句云：“康熙年间，山的西面所出的名臣最多。”将“山左”译为“山的西面，错！辞书上说，“山左”有二义，其一，山的左侧；其二，旧称山东省为山左，因在太行山之左，故云。诗话中提到的李之芳，《清史稿》中有传，说其为“山东武定人。”

该书补遗卷七，有则诗话云：“江右多宗山谷，而扬州转运曾宝谷先生独喜唐音，素未识面，蒙以诗就正。”这则诗话，首句说的是江西人多宗黄庭坚。北宋末，吕居仁作《江西诗社宗派图》，因黄庭坚属江西诗人，影响巨大，推其为江西派之祖。此中的“江右”，就是长江下游以西的地区，后来称江西为“江右”，黄庭坚是洪州分宁（今江西修水）人，山谷是其号，谁知译文却译得牛头不对马嘴：“江右岸有很多的山谷。”

当然也得说说“江南”。《辞源》谓：“江南，地区名。泛指长江以南。春秋战国秦汉时，一般指今湖北的江南部分和湖南江西一带。近代专指今苏南和浙江一带。”《辞海》的解释略同。依此说法，既然近代从第一次鸦片战争时算起，那中国历史上魏晋至清道光二十年，即公元220年至公元1840年，整整一千六百年间，中国人竟不知江南在何处？即以唐至清而言，那数百首写江南的诗词曲，有的虽未标具体地理位置，但明标今苏南浙江一带的又何曾在少数？唐白居易的“春来江水绿如蓝”，宋王安石的“春风又绿江南岸”，明王问的“江南春早花满蹊”，清吴锡麟的“江南三月听莺天”，皆为咏江南之江浙也，可证江南专指今苏南浙江一带，并非自近代始，言“近代始者”，恐怕有些武断。在此也有必要提一下“岭表”和“江表”。“岭表”，指五岭以南之地，即岭南。“江表”，指长江以南地区，从中原看，地在五岭和长江之外，故有是称。表者，外，外面也。冯友兰先生所撰《国立西南联大纪念碑碑文》中，有一段涉及“江表”者极为精彩，特与读者诸君共享：

稽之往史，我民族若不能立足于中原，偏安江表，称曰南渡。南渡之人，未有能北返者：晋人南渡，其例一也；宋人南渡，其例二也；明人南渡，其例三也。“风景不殊”，晋人之深悲；“还我河山”，宋人之虚愿。吾人为第四次之南渡，乃能于不十年间，收恢复之全功，庾信不哀江南，杜甫喜收蓟北，此其可纪念者四也。

□杨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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