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光芒

出差，租住在一个铁路小区，附近就是铁轨线。夜晚，站在阳台上，看到一束耀眼的光芒把黑夜撕开一大片，由远而近，呼啸而来，呼啸而去，是货车。刹那间，我恍然有时光倒流之感，一下置身于多年以前。

我还是少年时，一个家在县城的孩子来我们村走亲戚，遇见我和发小二柱子，便在一起玩。他说有火车在夜晚从县城外经过，每次经过，车灯能照亮小半个城市，整个城市都会颤上几颤。这有些夸张，但我和二柱子听了，为之神往。

远方总是能令人神往。在当时，县城就是我们的远方。后来的日子，我和二柱子经过无数次讨论，决定夜晚去看火车。我们刚刚看过《铁道游击队》，影片里冒着黑烟行进的火车，还有在火车上飞上飞下的游击队员，吸引着我们。

终于，我们打听明白去县城的道路，在一个晚上，瞒着父母，匆匆动身了，但并不知道到底有多远。现在来看，单程有十一二里路。

打着手电筒，一路小跑。先过一条小河，河上没有桥，横着几块石头。踩着石头过，二柱子一不小心，一只脚滑到水里。正是初冬，水刺骨冰凉，到了对岸，二柱子甩出鞋里的水，一仰头，说：“没事，继续跑。”

到了，看到铁轨了。我们迫不及待将耳朵贴在铁轨上，因为听说火车到来时能感觉到。不知过了多久，铁轨开始微微震颤。震颤越来越强，我们赶紧远离轨道，站在远处。

一束光刺破黑暗，由小渐大，隆隆声也由弱渐大，终于，看到一个喷吐着黑烟的庞然大物出现在眼前，我们瞪大眼，捂紧耳朵，真的感受到了脚下大地的震颤。我们认为，这不是震颤，而是大地的欢呼。

火车呼啸而去，我们兴高采烈返回，一路讨论着，并不累，快到村子时，看到无数火把在黑暗中移动，有人在呼唤我们，是我们的父母，和半个村子的人一起找我们。

那种看到火车的欣喜，是无法形容的。火车从远方而来，又驶向远方，它是远方的一个标志。而我们已经成功抵达我们的“远方”，当然，还会有更多的“远方”在等待着我们。从那一夜开始，我们已经启程。

二柱子最终没能考上大学，后来他的儿子考上一所铁道学院，毕业后成为一名火车司机，替他实现了当年的梦。

近年来，我因为出差，坐火车去过无数个城市。有时会对这种漂泊厌倦，就像马拉松选手突然想停下来目标太过遥远，失去了动力。这时候，一道耀眼的光芒会从记忆深处呼啸而来，那个少年的“我”随之出现，附在我耳边大声说：“跑吧，希望就在前方，只有继续跑，才有抵达的可能。”

是的，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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