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三分明月夜”

说起明月惠顾某处某地的诗来，唐诗中委实不少，例如被誉为“唐诗中的唐诗”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又如李白《峨眉山月歌》的“峨眉山月半轮秋”。而要真正论起著名的得益地，则非扬州莫属。它竟至于得了天下独一无二的城市的代称“二分明月”了。

徐凝《忆扬州》诗云：“萧娘脸薄难胜泪，桃叶眉尖易觉愁。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说是忆“扬州”，其实是忆扬州的佳人萧娘和桃叶，说是忆，其实是相思。“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南朝以来，男子所恋女子常称萧娘，晋王献之的爱妾名桃叶，故诗中的萧娘、桃叶，均代指所思念之佳人。泪者，愁者，亦是佳人相思者徐凝而无所见之痛也。

见亦难。作者于是假设“天下三分明月夜”，即以整个明月夜被他们三人均分。这个“三分”，如诸葛亮所言，当时三国魏蜀吴鼎立为“天下三分”；也即如后来南宋度宗朝贾似道当权丈量田亩使江南“寸地皆有税”的法令，有人嘲以诗云：“三分天下二分亡，犹把江山寸寸量。纵使一丘添一亩，也应不似旧封疆。”苏轼《水龙吟·和章质夫杨花》：“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也与之相仿佛。这里“天下三分明月夜”中的“三分”，是将天下等分为三，而不是十分之三，“二分”，自然也不是十分之二的意思。但一些辞书将此解释错了。《辞源》“二分明月”：“《全唐诗》四七四徐凝《忆扬州》：‘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说天下三分明月，扬州占了二分，比喻当时扬州的繁华。”《辞海》“二分明月”，亦是认为，“后因为（徐凝此句）‘二分明月’形容当时扬州的繁盛。”上海教育出版社《汉语成语字典》“二分明月”：原意是说天下明月三分，扬州占了二分。形容当年扬州繁华的盛况。后也用“二分明月”指称扬州。山西人社版《新编成语词典》“二分明月”：形容扬州繁荣景象。

还有，上海辞书出版社的《唐诗鉴赏辞典》谓：诗中的后两句，是作者“于深夜抬头望月时，本欲解决此一段愁思，却想不到月光又来缠人，故曰‘明月无赖’。”“无赖”二字，本有褒贬义，这里因明月恼人，有抱怨意，但后世因惊赏这对扬州明月的新奇形象，它离开了作者原意，把它截下来只用为描写扬州夜月的传神警句来欣赏，这时的无赖又成了爱极的昵称了。这也是形象有时会大于作者构思的一例。

很遗憾，整篇鉴赏文字中，对“三分明月”的解释亦不甚确切，至于“明月无赖”的解释更是与原作去意甚远。其实，这首诗中的“无赖”，依《辞源》的解释，当是无奈、无可如何之义，这本无什么褒贬之意，而是说“萧娘”“桃叶”二者徒有相思而无所依赖也。总览全诗，所谓“忆扬州”，就是怀念扬州这两位意中佳人。故三处相忆，怜扬州二位佳人相见难也。

至于后来，人们离开作者的原意，将“二分无赖是扬州”作为只是描写扬州夜月的传神警句，欣而赏之，那是赋予其新义的缘故。这里的“无赖”，而作为昵称，则别有意趣了。

清代梁章钜题欧阳修所筑的扬州平山堂联云：

高视两三州，何论二分明月；

旷观八百载，难忘六一风流。

清吴伟业《寿座师李太虚先生》诗：“一斗浊醪还太白，二分明月属扬州。”都是赋于“二分明月”新义的实例。但徐凝在相思的月夜，并未作如是想。    □杨乾坤

关注公众号，随时阅读陕西工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