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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10期:第04版 憩心亭

飞絮

罗锦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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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二至四月间,常见各种花絮飘飞不定。起初有梧桐絮,紧跟着有柳絮,继而是杨花等花絮。它们刚一脱离母体枝头,便不知天高地厚,只顾往上飞,恣肆张扬,试图要播种到云端里去,殊不知被几个风头打下来,就晕头转向随风摆弄了,成为随处漂泊的流浪者。

年后冰雪初融,春寒未退,偶见几羽飞絮毛球,如轻盈蛾蝶在空里飘来荡去,想伸手捉,花絮受惊似的旋即晃开。行人抬脚踏步,飞絮也跟着起落,若即若离,想亲近人又疏远人。借风借水,粘着行人的脚步、紧贴着牲畜移动来传播,无疑是飞絮扬花传播生命的智慧。梧桐树是借外力挑开生命之花播种的高手。其分有公树母树,母树上结满一串串刺球状果子,待叶子落完,果子仍挂枝头,一任风霜雨雪打磨,由青绿变成黑色的球体,浑身密集的毛刺,紧紧护着腹腔内无数籽儿。经风摇落,砸碰地面,车过轮压,人畜踩踏,爆开果球,里面便冲出无数花絮。一絮如一微形伞状,缀一褐色籽儿,微小到半粒谷壳。谁曾料到眼下这微粒胚芽竟是日后顶天立地的浓荫。只要有土的地方,就有它的安居所在;只要有水渍的潮湿之地,就是它梦醒的归依。它的特性就是到处黏着草芥,裹于草丛,贴附枝柯,黏住湿地,哪怕飘落一池水面,做一层银白的浮萍,也不枉来世间走一遭。

清明前后,柳絮飘飞,走进《诗经》里,就有了感情色彩:“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汉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不知春风惹恼了柳絮,还是柳絮闹昏了春风。一篷篷柳绿头顶,一窝蜂似的万千飘絮喧闹盈空,风急柳絮惊飞,风缓花絮悠然。大大小小落到地面,爬着滚着,粘成丸、抱成团、聚成球,搅成旋涡,不啻是生命之舞,散开又聚合,赶也赶不走。

到底还是没有把柳絮的种子安顿好,杨絮又赶集似的上阵了。杨絮大小不一,没有规则的球体,如被随意撕扯的破棉烂絮,随处抛撒,飞落在树底路旁,墙根水沟,聚成虚浮的一堆,扫也扫不尽,打也打不掉,会赖人,就像无赖的蚊蝇,烦人也呛人。

人们多不喜欢这些有花形无花味的飞絮。恶其轻浮,没心没肺任意飘扬;怨其脏乱,黏人头脸,呛人鼻眼,脏了地面。这种广种薄收的自然法则,哪怕播撒万千飞絮,只要有一颗落种,一苗偷长,就是参天大树啊!从生命之微到生命之重,其间变化,人们多惊叹它种子的威力,其实是风力、时间、土壤、雨雪、阳光、雷电,成就了它的青春与伟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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