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四月天

四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在风光旖旎的海南，我同几个要好的朋友作逍遥游。

岛上风光果然与关中家乡大异其趣，最具视觉冲击的是树木的繁茂和花卉的明丽。那日午后，住进坐落在热带雨林中的五指山亚泰酒店，稍事休息，去坡底散步。徜徉在专为游人而修的环形弯道上，始终被绿色包围着，黄绿、浅绿、深绿、翠绿、墨绿重重叠叠堆积起来，像油画的用色；耳畔不断传来各种虫鸣的交响，只闻其声而不见其影，幽深如蛇精树怪的神秘王国。忽然，路边跳出一只猴子，同游的高学刚、白登海跺着脚呵斥，那灵物一下窜上路边的灯杆顶。大家不约而同举起相机，那家伙并不害怕，左顾右盼，得意洋洋，似乎在逗我们：“拍吧，随便拍，拍完赶快发到群里！”

树族中，椰子是“伟丈夫”，高者可达二三十米，插天入云，站在下面用顶端带弯镰的长杆采摘果实，需仰面朝天才行。一行行挺立街边的，像身穿军绿英武飒爽的列兵，一片片成林的，则俨然如披坚执锐整装待命的劲旅。树中王者得算榕树，其躯干之粗壮往往要几人才能合抱，树冠之庞大遮天蔽日。惊人的是，它的众多侧根竟裸露在地表，如伸出的龙爪边前行边扎地，可呈网状延伸至七八成十米远。更奇特者，它能粗枝上发细枝，如长发长髯垂直向下，触地后又扎入土里，简直说不清是枝干还是根。

家乡的暮春已是众芳摇落的时候，但海南却是另一番景致。有的树在我们北方人眼里，就是不开花的树。可是，它偏偏一树灿烂。有的果实吃过，如香蕉，但从未想过它的花是什么样。在五指山雨林里，我们曾惊艳于一朵娇美的香蕉花，被长长的梗悬吊着，花瓣像极了荷花，但粉红换成了娴雅而高贵的紫色。最惹眼的莫过于随处可见的三角梅。我初识此花是在云南，也是4 月，从昆明南下，车行漫长峡谷中，沿途无数丛紫红色三角梅婀娜展放，如天降美姬夹道迎宾，明艳无比，摄人心魄。时隔七年，在海南，这种在北方难得常见的明艳又一次洗亮我的双眸……

此次海南行的发起人是现居海口的白登海，“同谋者”为杨志和、全惠玲夫妇，慨然应约以保健医生身份陪护我的是高学刚。他们都是我四十多年前的学生，也是交往多年相知相重的朋友。事先商定，此行半是观光，半是聚会，要动静结合，逍遥自在。

去雷琼世界地质公园看火山口遗迹，这是登海的科研项目，他自然成了最合格的解说员。休息时闲聊，由地下钻探现在能及的深度说到熔岩的形成，又由地球之小说到宇宙之大。其实，大家都清楚，这种天问式讨论不会有结果，不过借漫话以休憩。

为了放慢节奏，有两天干脆没去景点。登海住的长岛蓝湾小区就在海边，早晨可去遛达，中午休息、做饭，下午去看附近渔村新面貌。4 月2 9 日，登海拿出事前准备的文房四宝让大家写字留念，志和爱诗词，腕底多秀雅，学刚拿惯了手术刀，挥毫也是铁画银钩。我老伴跟惠玲一起下厨，登海帮忙，心都不在字上。最后，由我代表大家写几句有关此行的话，六人集体签名，然后鼓掌，开宴。

饭菜是丰盛的，有海鲜亦有陕味，饮品有刚开的椰子汁，也有多年的老西凤，主食是惠玲的拿手活--酸汤面。帘外椰风海浪，桌上欢声笑语。他乡故知，千杯嫌少，一不小心便又梦回寒窗苦读的中学时代去。那时，不仅他们，做老师的我足迹也没迈出过关中。站在北仲山下的课堂，我给他们讲“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道理，领他们念“直挂云帆济沧海”的诗句，也看他们眼波里的疑惑与期待……而今，他们均已退休，竟“不由分说”陪护着白发的老师移步南国，观海天浩渺，赏异域风光。“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学生之于我，也如青山之于多情词人吧？

前几日，登海发来微信说，大家走后他一时感到寂寞，便写下几句诗：“明月照长岛，椰风抚蓝湾。醉卧栏杆处，天涯可有边？”“醉卧”显然是在“独醉”之后，朦胧中犹记师友们一起讨论宇宙究竟有多大，聚时之融洽，别后之眷恋，尽在其中。

海南四月的繁艳与花甲弟子的“妩媚”，都将是牵动我悠然回首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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