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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71期:第04版 读书观察

山野的精灵

叶广芩《老虎大福》代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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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广芩喜欢柿子树,她最喜欢的动作是和喜爱的每一棵大树拥抱,谓之:借借自然灵气。柿树是周至极普遍的树种,沟坡田野,比比皆是。柿树木质细腻,造型优美,却又朴实无华,秋天一到,捧出火红的果实,给人以惊喜和慰藉,“悬霜照采,凌冬挺润,甘清玉露,味重金液……”敦厚中含着艳丽,甜美中蕴着苦涩,既大众化又考究到极致……细想,这对她还真的挺合适。叶广芩到周至,选择了老县城村为她的生活基地。

老县城村是道光五年在秦岭腹地建设的一座清代县城,叫佛坪,城址在崇山峻岭中,山路盘迂,林深箐密,蛇蟒暗伏,野兽出没,被人称为“高山峡谷的尽头”。老县城村成为西安最偏远的村落,是西安唯一一个隶属于南部汉水(长江水系)的自然村。1994年,周至县在这里建立了动物保护站。

叶广芩住在老县城村,几乎与外界断绝了一切来往,这里没有电,没有一切通讯设施,与外边的联系,全凭“捎话”。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与她断绝了联系。在那期间,她写出了《熊猫“碎货”》《山鬼木客》等作品。山里不能用电脑,她是用稿纸在油灯下艰难写出的。随着时光流逝,叶广芩在周至的所作所为引起了外界关注。在这期间,她的中篇小说《梦也何曾到谢桥》获鲁迅文学奖,使她的创作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但在新闻媒体采访时,她谈的不是获奖,不是她自己,却是老县城的大熊猫保护,是对秦岭老虎猎杀的反思和捕获金丝猴的尴尬。后来,电视台索性将获奖的文学专访变成了生态环保的专题诉说,介绍宣传秦岭山区和动植物保护成了她心中的一个情结,从很多报刊文章及电视台专题栏目中,从她在日本、美国的讲话及讲座中,都可以看出她这个情结,周至、佛坪以及秦岭山地乃至秦巴山区,也因她的努力而增色。

她用她的率性,潜移默化,为周至拓展了另一片视野。

我初次读《老虎大福》,颇觉平淡,觉得只是叙述了一只老虎被枪杀的过程,缺乏明确的意向,不知蕴含着什么,便直言不讳对她说:“这样的作品有什么意义?”她当时不置可否,但在后来的创作座谈会上,谈及了作品的“意义”问题。她说,我们在写作时,不要刻意直逼什么“意义”“内涵”,要坚信自己的感觉。你能感动的,读者就能感动;连自己都感动不了的作品,肯定也感动不了别人。在她看来,越是逼近现实生活的作品,越是在旨意上藏而不露。后来,我又重新去读,发现这种沉静从容地描写和不露声色地讲述,有作者的鲜明立场。越是冷静而细致地把枪击与宰杀的过程娓娓道来,越会让人掩卷之后,心内阵阵作痛。

在作者营造的情境中,人与动物相处得非常融洽。如寻找野人者与窝棚中的小岩鼠,二福一家与村狗“黑子”,四女与小熊猫;密林里的动物与动物、动物与植物相融相谐,自然繁衍,组成一个个生动的世界。从立意方面着眼,这部作品直指人类关怀,表现了人类和动物共同面对的精神困厄与生命困境有值得反复解读的意蕴。一个成熟的作家面对不同的题材,总会在思想内涵、文化气息、叙述方式等方面和谐一致,而且达到相应水平。

作家朱文杰几年前提出“叶广芩现象”一说,希望重视这位女作家大器晚成的原因,这的确是个耐人寻味的现象。一个成功的作家,在知识、经历、身世、性情、机遇等方面,都会有自己的历程,这其中每一步都有文章可作,又都是相互关联的。叶广芩身为女作家,随和大度、不自怜、不做作,近二十年的交往我是太了解她了。她在陕西作家中是个“另类”,不仅作品的题材、内涵、章法没有随大流,在为人处世方面也特立独行。小说《采桑子》也包容了她根脉的影子和世界观、人生观、哲学思想、人文精神的成分。

叶广芩曾说:“到山里来,我换了一肚子狼心狗肺,我学会了用动物的眼光来理解昏然,解读生存。存在着就是合理的,我们要尊重并且珍惜每一个细微的生命,尊重珍惜老天爷赐给我们的这片山林。”在我看来,她就像是广袤山野里的一个精灵,自在而真实。而山野,则因她的珍爱和舒展,更加生动和丰富了。□张兴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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