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百味

□章铜胜

大地也有味道吗？还真的不好说。大地的味道，是酸甜苦辣咸，或是什么其他更为复杂的味道呢？

若是泥土的味道，那我应该是有些印象的。当我在想象这些味道的时候，却觉得茫然，想不出究竟。小时候，我和同伴们坐在地上玩泥巴，身上、脸上满是泥污，却不记得自己是否尝过泥巴的味道。我稍大一些，便和同伴们在村子里嬉戏打闹，没少摔过跤，“狗啃泥猪拱地”也是常有的事。摔跤时弄了个满嘴泥巴，便急忙呸地吐个干净，哪里想过要品尝泥土的味道呢？

并不是人人都如我这样懵懂。自然会有细察明辨的人，比如作家鲍尔吉·原野曾经写过：“在山上，找一块干净的土，往下掏一尺取一捻放在嘴里尝，品不出什么味道。用李时珍的笔法，可写为‘土性平、无味、生育万物’。”其实，我们还可以将土写为“五色，性平，滋养百味”，这样，我们就能想象出大地的味道了，那是我们尝过、闻过的各种味道，各不相同，别有滋味。

海边，或是盐碱地上的大地，有盐的味道。泉水在大地深处潜流，经过某一处泉眼冒出来，是甜的，那么大地也有甜味吧？下雨时，特别是在夏天的暴雨中，我们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很浓的土腥味，大地也有腥味呀！

而我更在意它所滋养的人间百味。大地上的植物，是大地滋养出的百味，多的是香和甜。很多花都是有香气的，如茉莉、栀子、白兰、凤丹等等，它们在大地上生根发芽、抽叶现蕾，然后绽放花朵、香气弥漫，招来蜜蜂和蝴蝶，也引来行人驻足观望。人们闻着花香，没人会在意那是花的香味，还是大地的香味。

成熟的果实也大多有甜味，它们成熟前的味道却各不相同。杏子成熟前，有酸味和涩味；桃子的味道寡淡；梨子有酸味；柿子有涩味和苦味；葡萄也是酸的，酸得掉牙；癞葡萄有一种怪味……还有许多成熟前的果实，我没有尝过，我猜不出它们复杂而多变的味道。

大地也会养出苦味的植物。苦瓜是苦的，我以前不喜欢吃苦瓜，但尝试几次后，并不觉得很苦，反而再尝其他食物时觉得滋味更好一些。茶也是微苦的，我喜欢上喝茶以后，习惯了茶的微苦，有时反倒希望苦味能更浓一点。于是，茶越泡越浓。喝浓茶最大的好处，便是在一杯茶中尝到苦味回甘和苦尽甘来，这种体验也是有趣的。

生活中所有的艰难，如果用一个字来形容，那便是“苦”。即使没吃过苦，只要尝尝苦味的食物，也能领略苦之一二了。可是，谁真的没有吃过生活中的苦呢？苦味的植物，其苦大概莫过于草药了。草药拔出了大地的苦，煎汤熬汁，治愈人间的苦，这是草药最大的功绩。

大地的苦味，很多人都不知道，或者是不愿知觉。我的祖辈、父辈大概是知道的，他们脚踩大地、头顶烈日，在风吹雨淋中劳作于大地之上，收获着一份微薄的希望，养育子孙、世代繁衍。他们苦，大地也苦。他们和大地一样，经历着自己的苦，却怀抱着香和甜、酸和辣，滋养和奉献了人间的百味。

这是大地的味道。大地有厚德，厚德载物，厚德也滋养百味。我们的先辈也如大地一样，有厚德，滋养百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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