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掺面

□吴昌勇

在乡下，一日三餐看似简单，但有时也很讲究。逢年过节，自不言说，那是集体性的吃好喝好，而且是腾出时间来走亲访友，除了坐在一起话家常，道年景，谈收成，最主要的还是把盏酣饮，面前的桌子上大盘小盘放满了各色菜肴，凉菜讲究搭配，热菜讲究内容，最后端上来的汤则讲究烹饪的功夫。

现在日子好了，不再为吃穿发愁，借用老百姓的话说：“现如今，天天儿都在过年！”尤其是近些年，下基层走村入户，只要进厨房看一看，农户的日子一目了然。灶台和案板收拾得是否干净，能看得出女主人是否干净利落，缸里的水深浅盈亏能看得出男主人是否勤劳顾家。园子里的蔬菜品种和长势能看得出这家人一日三餐的饭菜花样。说的是粗茶淡饭，其实全是无公害的粮食和蔬菜，且会随着季节的变化不断调整食谱。立夏过后，对于农户人家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三夏大忙，这个时候，一般是顾不上吃喝的，随便凑合点，填饱肚子，将地里的庄稼收拾入仓之后，才会炒上几个菜，蒸一锅米饭，全家坐在一起犒劳自己，有时还会喝点自酿的酒解乏。

头伏萝卜二伏菜。二伏过后，庄户人家会找来萝卜籽，撒在事先翻整好的园子里，称作热萝卜。待到园子里的萝卜缨子长到一尺多高时，女主人忙活整整一个早上，然后抱回一小捆沾着露珠的萝卜缨子，坐在院子里仔细挑拣、洗净，然后就着面汤和酸菜坛子里的酸汤，新泡一坛子浆水放在灶边。三五天后，女主人会问：“下午吃面，吃麦面还是两掺面？”刚从地里忙活归来、光着膀子的男主人一定会脱口而出：“当然是两掺面就点大蒜辣子。”

很快，一碗大蒜辣子端上桌子，大蒜是入夏后地里新挖的火蒜，蒜瓣儿小，但是蒜香味浓，辣子是园子里新摘的辣椒，绿得冒油，个大皮厚。大蒜捣烂，辣椒剁碎，放入食盐和香油，绿白相间溢着油汪汪的香油，看上去很是养眼。紧接着，葱段入锅，新泡的酸菜接着下锅，倒入一大碗浆水，盖上锅盖子煮沸。这时，女主人会继续问：“放不放苞谷糁？”男主人不假思索地答道：“放！”闻得此言，女主人揭开锅盖，几瓢水加入锅内，舀上几勺苞谷糁撒入锅内，用勺子不停搅动。此时，转身捧起切得宽细匀称的面条下入锅中，用筷子搅动几下，锅里再次沸腾时，女主人边解围腰边喊：“饭熟了！”

面食是乡下人的主食之一，两掺面则是面食的魂魄。之所以称作两掺面，是因为以豌豆面和麦面和在一起擀面，麦香味和豆香味互相融合，煮在锅里，面筋道、味浓郁，面条呈淡黄色，入口后香味一下子窜满整个鼻喉，摄魂一样的享受。两掺面被庄户人家视为面之上品，吃两掺面离不开苞谷糁、油泼辣子、浆水菜。

两掺面最终还是进城了。城里人没有嫌弃它的土气和乡野，反而比乡下人更喜好这口。其实这也是一种融合，是城里人和乡下人饮食习惯的主动靠近，更是饮食文化的浸透融洽。一碗普通的面条，品尝出的是一种精神、一种态度、一种包容和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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