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灯笼

□王谦

小时候，每年正月十五元宵节（也叫灯笼节）的晚上，厂里家属区的孩子们都会聚堆玩灯笼。大家聚在一起，互相比试，互相炫耀，互相冲撞，嘴里还嚷嚷着：“灯笼会、灯笼会，灯笼灭了回家睡！”

大家打着灯笼在街坊里四处转悠，看谁的灯笼大，谁的灯笼新颖，谁的灯笼材质高档……乐在其中，完全忘了冰雪严寒。这时，有灯笼的孩子得意洋洋，没灯笼的则心里恓惶，只能跟着溜达凑热闹。

小朋友们的灯笼，有的是父母做的，有的是买的，有的是舅舅送的。总之小部分人有，大部分人无。没有灯笼的孩子，就只有羡慕的份儿了。我属于没有的人，父亲也不会做灯笼，没有材料、没有时间，也没有钱。就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玩儿……

在我十二岁那年正月十五，连着下了几天大雪。吃完饭，我找同学玩，路上看见一群小孩，基本上人手一盏灯笼。后来发现其中一个比我小两三岁的孩子，是个残疾人，名叫刘柱。他有小儿麻痹，走路、跑步比别人笨拙一些。我跟踪观察了一阵儿，实在是太羡慕了，一时没忍住冲上去，从后面夺下了他的灯笼。他当时吓蒙了，本能地反抗了一下就放弃了挣扎。我跑了几米之后，才听见他凄厉的哭声。我顾不了那么多，几口吹灭了蜡烛，抱着灯笼一口气跑回了家。

我躲在房间，插上门，仔细欣赏着自己的“战利品”——一个红纸糊的小灯笼，没有图案，底部有一圈黄色的流苏。

我正沉浸在欣喜中，忽然听见有人敲门。原来是被抢灯笼的刘柱及其父母找上门来。刘父气愤地说：“你家大儿子抢了我娃的灯笼，有人看见了……”父亲听明白之后，请他们坐下，边倒水边开玩笑：“哦，那一定是你们家的灯笼做得好，如果是这样我要到你家好好学习学习……不怕，如果他抢了，我一定狠狠教训他，叫他马上还给你娃。”父亲随后来敲我屋子门，大声说：“爱平，开门。”我不得不从小屋出来，恋恋不舍地归还了人家的灯笼。刘家父母看到灯笼已经破损，心里不高兴，刘柱则迅速拿了失而复得的灯笼兴高采烈地离去。

我猜想父亲可能会暴揍我一顿，就躲在小房子里反插了门。等父亲睡觉后，我才出来。接下来几天，父亲也没有打我骂我，他是否因为囊中羞涩买不起灯笼，我才会去抢别人的灯笼。我当时觉得自己的行为没有什么不对，只是运气不好，从未认识自己犯了原则性的错误。

有趣的是，这篇稿子交给打字复印部，帮我打字的小姑娘刚打出标题《抢灯笼》三个字，就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问：“叔叔，你为什么不自己买一个，灯笼很贵吗？”我有些哭笑不得，那时只是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学生。但是这么复杂的事情，我好像一两句话又说不清楚。00后的小姑娘，怎么能想象到我当年一贫如洗的窘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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