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挑烟火过一生

□曹春雷

这个小城有条街，一到夜晚格外热闹，被唤作“不夜城”。如果在空中，以鸟的视觉俯瞰下来，这条街就像是夜晚伸展在灯光中的一条藤，而那些小吃摊附着其上，好像是结出的各式各样的瓜。人们从四面八方，为“瓜”而来。

当然，这街上还卖服装、首饰、玩具、日用品什么的，但这好像是附带的，吃过小吃后一抹嘴，商议着，既然来了，那就再去买点穿的玩的用的吧。于是，三两个人，沿着小吃摊两侧的店铺，一家一家，溜溜达达逛过去，若是情侣，必然牵着拉着搂着。最重要的，不是买东西，而在于逛的过程。

也有逛完再来吃小吃的。小吃摊的好，在于其随意，找个摊，点几份吃的喝的，然后自己拿板凳，找空余处坐下。行人纷纷从身旁走过，这有什么要紧呢，此刻，你是他们的风景，而他们，也是你的风景。

肉夹馍、烤串、臭豆腐……应有尽有。这条街，把你想吃的一切，早已准备妥当。吃吧、喝吧，白昼忧心的事，都扔给夜色。此刻，只对嘴和肠胃负责。

见过一位中年女士，独自在小吃摊喝酒，面前孤零零几串烤串，她看着手机流着泪，但，是笑着的。端起酒，猛地仰头灌一口，然后，继续流泪，继续笑。我不知道她背后的故事，只是希望她是喜极而泣。小吃摊的烤串和酒，能够抚慰她的肠胃、她的心。是谁说的，“黄油饼是甜的，混着的眼泪是咸的。就像人生，交织着各种复杂而美好的味道。”

我一位朋友，开一家小公司，隔三岔五，喜欢和三两知己来吃夜摊。大多是来吃羊肉泡馍。老板是个小伙子，据说是从西安来的，面孔白皙，戴一副眼镜，很腼腆的样子。做的羊肉泡馍很好吃，我能连吃两大碗。但去的次数多了，我就对邀我去的老板朋友抱怨，咱能换换口味不？朋友笑说，好啊好啊。但下一次，说不定还是来这里。后来他笑着解释，你看这小伙子，人家是为了爱情才从西安来到咱这个小城市的，你说，咱不得多支持一下？说的也是，要为爱鼓掌，反正泡馍也好吃。那姑娘我见过，偶尔来帮小伙子忙活，很文静。

夜市，是适合生长爱的。常见到小伙子和姑娘，在某个小吃摊坐下，慢条斯理地吃着，轻轻说着话。食物虽比不得大酒店的精致，但因为有爱作调料，味道有过之而无不及。有爱的夜，是温柔的夜。

喜欢夜晚的小吃摊，不过是贪恋俗世的烟火气，贪恋平淡生活里的小浪漫和小确幸。汪曾祺说：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还有一句，不知谁说的，“我本是槐花院落闲散的人，大口吃饭，大碗喝酒，眉挑烟火过一生。”是的，眉挑烟火过一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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