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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01期:第04版 百味

拳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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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的拳谱,不是什么“葵花宝典”和“打狗棒法”之类的武功秘籍,而是行令猜拳的路数。

说起喝酒划拳,这讲究可多了。最重要的是开拳,所谓开拳,指的是第一嗓子的喊法。那是要讲礼数的。如果是平辈之间挑战,没说的,哥俩好开拳,以示友谊。如果和长辈开拳,要喊四或六,以示尊重。还有些特殊的划法,比如“螃蟹拳”,是按照一定的音律唱着开始的。两人指头一伸,唱道:“一只螃蟹八呀八只脚,两只眼睛身背一张壳,夹呀嘛夹得紧,甩呀嘛甩不脱,七个巧呀(六六顺呀),有酒你来喝(有酒你不喝)。”要是都没有赢,就成了“咱都不喝”。第二拳就唱成了:“两只螃蟹一十六只脚……”以此类推,谁要是喊错了数字是要罚酒的。当然,这种拳路一般都是在最后高潮阶段,作为压轴戏才上演的。我真佩服发明这个拳法的人,在那个文化娱乐活动苍白的年代,为黄土地上的汉子们创造出这样的拳谱,给这片荒凉而又沉寂的土地,带来一丝热闹的气息。

开拳后,以第一个喊的数字为准,后面的都是续子,也叫“咂子”。这咂子随着时代的发展也在不断变化。

村子里咂子念得有特点的就数八叔了。八叔是个识文断字的人。在农业合作社时期,村上给队长送的报纸他抽空都要去瞅瞅。这一看,八叔的咂子就有了新噱头,什么一抓就灵、五星红旗等等,都从他嘴里跑了出来,成为他制胜的法宝。因为跟他划拳的人心思往往都在他的咂子上了,光听他满嘴的新鲜,这指头就使唤不灵了。那天,被八叔的咂子弄得晕头转向的狗剩子喝急了,指着八叔的鼻子骂道:“你老家伙再这样喊,小心我明儿个向队长告你污蔑大好形势。”

八叔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你狗日的赢不过人就胡扣帽子哩!你成天不读书、不看报、不听广播,不懂政策还在这儿胡咧咧。我喊这东西是宣传大好形势哩。不要说你告到队长那儿,就是告到县里我也不怕。”

狗剩子原本想拿大话吓唬一下八叔,想不到这老家伙比自己还理直气壮,便讪讪地说:“我不跟你抬杠了,你想叫啥就叫啥,赢了算数。”八叔盛气凌人地说:“就--是嘛。”他把那个“就”字音拉得很长,仿佛给旁边的人留下思考他话语的空间,让人琢磨他的傲慢和得意。那天晌午,村子的上空,飘荡着一阵阵声嘶力竭的声音。

受八叔的影响,村里的后辈们也把平时生活中的句子移植上了酒桌子。那年,毛三当了村主任。计划生育把小伙子弄得焦头烂额,眼睛整天盯着那几个生完一胎的媳妇肚子,生怕谁一不小心给自己惹麻烦。于是他便把这种情绪带到了酒桌上。那天和镇上管计划生育的镇长喝酒时,毛三嘴里什么“一胎上环”“二胎结扎”,把几个镇干部逗得前仰后合。说是你看人家毛村主任对工作多有责任心,喝酒还念叨正事哩。等送走镇干部,文书过来说:“毛村主任,你今儿个可给咱村上把面子挣了。”毛三眼睛一瞪,打了个酒嗝,喷出一股难闻的酒气。骂道:“挣个屁,我有个啥办法哩。”

后来那几年,电视上每天都是飞来飞去的大侠,什么“六脉神剑”“九阴真经”之类的武功,天天拽着大家的眼睛。于是这些武功名词也成了大家喝酒的咂子,还真有点与时俱进的味道。

时至今日,很少有人划拳了,兴起了一种摇骰子的玩意,也叫“吹牛”。两个人把骰子放进塑料杯子底下,看着自己的点数喊叫数字,对上对方了算赢,点数不够或多出了算输。一个骰子能玩,三个五个也能耍,花样繁复。不过,看似文雅的摇骰子,缺少了划拳的那种豪气。

□张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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