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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08期:第04版 百味

谁当传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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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家卤肉在龙驹县是一绝,不但色泽棕红透明,而且味道鲜美爽口,耐人咀嚼,一百多年来为人称道,赞语连连。

这手艺传到熊甲厚手里,已是第六代了。熊甲厚宅心仁厚,做事稳妥,童叟无欺,顾客要哪里就切哪里,有零头也一概舍去。他继承了祖上的真传,把卤肉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可最近他却犯难了,为卤肉传人的事儿犯难。

本来按祖上的规矩,这手艺只传一人,传男不传女,传大不传小。可他的两个儿子偏偏是双胞胎,且是剖腹产,分不清哪个大哪个小。分不清就不分,他给一个取名叫熊江,一个叫熊河。如今,两个儿子二十多了,都没有正经工作,眼巴巴瞅着卤肉的营生,你说该传谁呀?怎么样才能避免矛盾,让落选的人心服口服?

酝酿了一段时间后,熊甲厚决定从卖卤肉入手,进行综合考评。

这天午后,他把熊江与熊河叫到跟前说:“我今天有事不能出摊了,给你们每人分了五十斤肉,头肉、耳朵、心肝、蹄子都一样多,你两个拿出去卖,晚上回来给我交账。”熊江与熊河都是聪明人,知道重要的时刻来临了,父亲开始考验他们了;也知道父亲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的话谁也不敢违背,就都点了点头。

两个人领命而去。熊江走得快,占据了东街的十字路口;熊河只好去西街的十字路口。

正是春暖花开时节,街两边的黄杨树长出了嫩芽。熊江与熊河到了摊位后,各自亮出了熊家卤肉的招牌。熊江想,既然父亲给两人分了同样多的肉,还让晚上给他交账,这分明是看谁卖的钱多,做生意嘛,就是以赚钱为中心。他不停地吆喝--卖卤肉啦,正宗的熊家卤肉,龙驹县一绝,色香味俱佳,越嚼越有味。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他一喊,很多顾客都围了过来。熊河则像父亲一样,只把价格分门别类地写在一片纸上,却不叫卖,只有零零星星的人闻到香味走过来。

太阳还有一竿子高的时候,一个穿着旧衣裳的女人拉着一个小男孩,来到了熊江的摊位旁边,那小男孩看着猪肝不停地用手指点,还流着口水,央求妈妈给他买。妈妈说没钱,小男孩就摇着妈妈的手说:“只买一点嘛!只买一点行不行?”熊江偏着头看了看那女人,依旧忙他的事情去了。那女人生气了,大声训斥小男孩:“没带钱拿啥买?把嘴咋看得恁贵重!”小男孩哭了,哭得很伤心,哭了好一会儿才被妈妈拉走。

一顿饭的工夫后,娘儿俩来到西街的十字路口,遇到了卖卤肉的熊河。和先前一样,那小男孩望着猪肝流口水,让妈妈给他买,也同样受到了妈妈的训斥,眼泪汪汪的。熊河看见了,就切了一片猪肝,弯着腰递给小男孩。小男孩不敢接,抬眼瞅着妈妈。妈妈不好意思地对熊河说:“老板,我真的没带钱,你别给他了。”熊河说:“这是给孩子的(他把‘给’字咬得特别重),不要钱,这点肉算什么,不要让孩子哭嘛!”那女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小孩才接过肉,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边吃边含混不清地说:“谢谢叔叔!”

时间过得真快,说话间,夕阳就给这一天画句号了。熊江的卤肉已卖得所剩无几,脸上流露着得意的神色。这时候来了一个留着小平头的中年人,那小平头一来就说:“老板您好,请问你这卤肉能赊账吗?”熊江瞅了瞅小平头,偏着头说:“不赊。”小平头右手搓着左手,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是这样,我父亲快不行了,他最后的愿望是想吃熊家卤肉,要头肉和猪蹄。我一听完就匆匆地往街上赶,到街上才发现穿错了衣服,兜里没装钱,想回去拿钱又害怕来不及。你先给我把肉切了,明天我保证把钱给你送来,出两倍的钱都行,我只是不想让我父亲带着遗憾离开人世。您就当帮我一个忙吧!”熊江不耐烦地说:“你谁呀,我又不认识你,你来赊什么账?我总不能身上没虱逮个虱子咬吧!”小平头一看没了指望,只好悻悻地离开了。

但小平头还是赊到了卤肉,是从熊河那里赊到的。小平头拿了卤肉向熊河笑了笑,竖起一根大拇指,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当天晚上,熊江不但回家早,卖卤肉的钱也不少一分,他认定自己就是熊家卤肉的传人。从父亲房里出来时,还踌躇满志地吹着口哨。

可第二天父亲却宣布:让熊河跟着我学卤肉。

熊江不服气,偏着头问父亲:“我肉卖得比熊河快,又一分钱不差,咋就选了他呢?”

熊甲厚不紧不慢地说:“你卖得快属实,一分钱不差也对,可你没有仁爱之心,连给小孩的一点猪肝都舍不得。你也缺乏悲悯之心,一个老人最后的愿望,你都不能满足他,你如何能做得我熊家卤肉的传人?”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熊江疑惑地问。

熊甲厚一字一顿地说:“因为这两个人是我专门安排的。”

□秦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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