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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生处访甘姐
语音播报：
□张朝林
若遇到雨后天晴，站在豹子弯朝西北方向望，就能看见云雾山。就像南迦巴瓦峰，有缘的人，才可目睹全貌。晴天下的云雾山，峰尖总坐着白云，半山腰缠着白云，有时露出山峰，好像云天里展翅的黑鹰，瞬间又消失在雨雾里。
覃校长的爱人甘老师就在云雾山村教书。一个人，教三个复试班。
覃校长是教“跑书”的，云雾山，山大人稀，野兽出没，他要赶回去给甘老师搭伴儿。他们的大女儿在县高中读书，小儿子在曾家坝读初中，一个月难回家一次。我不知道红阳小学距离云雾山初小多远，只看见雨天的早晨，覃校长一身泥来到学校。有时候看到露水打湿了全身的覃校长，头发冒着白烟，我就心疼他。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镇坪县，在教育系统大兴“一无两有”战略工程：一无，就是学校无危房；两有，就是班班有教室、人人有课桌凳。这是党和政府重视教育大举措，红阳小学作为中心辅导站，担负着督促、检查、指导的责任。我是红阳小学的教导主任，也是辅导站的教研员，辐射五所村级学校，唯一就是没有去过云雾山初小，据说那是一所很难攀登的学校。
一次，覃校长说：“咱们上云雾山去转转。”我欣然答应。
校门前的阳溪河，有五米多宽，水量丰盈，清波荡漾，朝着不远处的南江河流去。刚放学，我们就启程，沿阳溪河上。河流是最了不起的勘探家，有水走的路，就是人要走的路。两岸夹山，小溪流淌。时而遇潭，绿水如碧玉，潭上必有瀑布飞泻而下。沿溪的小路，绿草丛生，荆棘织网，稍不留神，便有倒挂刺“咬”人一口。路，忽左忽右；溪，忽宽忽窄。溪中罗列的石头，愈来愈大，溪水从缝隙中潺潺而出。两山对峙，分割出窄窄的蓝天，罩着几朵白云，山鹰浮在白云边，展翅鸣叫。
“云雾山在哪里？”我问覃校长。
覃校长微微一笑：“翻过右边这座山，就不远了。”
右边的高山，树木葱茏，阴翳蔽日，行走其间，总有凉风袭来，在这人间六月的时光里，是一种享受。
我们撇开了阳溪河，顺着山中的小路走，前面又连着一座高山，上半截坐着厚厚的白云不动。覃校长说：“那就是云雾山，初小就在山腰下。”峰回路转，我也只看见云雾山一角，有一细细的飞瀑从两山间飞下。覃校长说：“那就是阳溪河的源头，来自高山流水。”
白云笼罩的云雾山，绿白分明。半山腰分布着稀稀落落的石板房，袅袅的炊烟，拉扯着白云，鸡鸣午间，猎犬轻吠，好一派世外桃源。
爬上一个垂直的高坎，就看见三座小山围着的一块平坦山地。巴山的山啊，大山套着小山，小山拽着大山，山山相扣，山山相连，站成一种山的精神。平坦山地左边的小山边，有一座三间白墙灰瓦的平房，那就是云雾山初小。有山相伴的村级初小，淡淡的白云轻绕着。
第一次看见甘姐，我就大吃一惊：瘦瘦的身子，瘦瘦的脸庞，瘦瘦的两只手，我就担心，能不能撑起这所村小？
“欢迎张老师！”还是把“师”说成“撕”，甘姐甜甜一笑，就把一块崭新浸过水的凉毛巾给我递过来，覃校长进屋找自己的毛巾去了。
我来这是有任务的，教育局领导检查过甘姐的学校，评价云雾山初小是全县“一无两有”工程中的示范初小，要我给写一个先进材料上报教育局。擦完脸，甘姐就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给我端过来，还没有喝，茶的清香就飘入鼻子。我知道覃校长是平利八仙人，这茶一定是八仙翠峰茶，是我最喜欢的茶叶之一。
三间房、一个门、五扇窗，白灰粉的墙面和白云融为一体，堂屋是教室，堂屋右边是办公室兼厨房。一个灶、两口锅、一条案板、一个档案柜、两把座椅、一台三抽屉办公桌、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作业本、备课本、书。小小的窗户开着，偏西的阳光斜斜地进来，落在办公桌上，把墨水瓶上蘸笔的影子，射得长长的。办公桌上对面的墙上是谁手写的教育方针，遒劲，工整。堂屋就是教室，摆放着七八张崭新的课桌。有的孩子偏着头，睁着多大的眼睛看我们，有的伸伸舌头，还有的不敢正眼看我们，半边脸贴在课桌上偷偷瞄我们。甘姐说：“这是张老师，向老师问好。”这时候，孩子们“哗啦”都站了起来，边鞠躬边喊：“老师好！”这些可爱的山里娃啊！一个男孩子鼻涕流出来了，甘姐轻轻地给他拧掉，还有一位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额头上有锅烟灰，甘姐用手帕给她擦干净。“读书吧！”孩子们听甘姐的话，呜啦啦读起书来，因为是复式班，朗读的啥我也难以分辨。堂屋右边，隔着三个小屋，门关着，想必是他儿女和他们的卧室了。
覃校长抱着茶缸，边吸溜吸溜喝茶边说：“你需要啥材料，就问甘姐吧！”抱着茶缸，进了左边的山林里。
甘姐的事迹是感人的。原来这三间教室是危房，屋顶是茅草苫的，村民集资更换了棱子、椽子，苫了灰瓦，换了窗户，粉刷了里外墙壁，做了新的课桌凳，实现了“一无两有”的甘姐说：“庙修好了，我要念好经，请乡亲们放心。”
靠山吃山，云雾山是一座宝山，药材丰厚，山果遍地，甘姐利用劳动课，带领孩子们采药、拾蘑菇、挖竹笋、拣栗子，卖给收购站，得到的钱用于教学开支，给这些孩子们免了学费和课本费，特困的孩子，每月还能得到一元到三元钱的补贴，这在当时就是了不起的事情。云雾山初小给中心小学输送的四年级学生，经过几个周适应，个个都是学习的能手。我很难想象，如此单薄的甘姐，是怎样做到的？
覃校长从林子里出来了，他的茶缸装满了水灵灵的蘑菇，笑眯眯地说：“晚上，咱们蘑菇炖小鸡。”
夕阳燃烧，高高的云雾山露出山峰，夕阳给抹得绯红，半山腰绕着薄雾，薄雾下的山村又腾起了炊烟。
（单位：安康市汉滨区五里镇中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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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朝林
若遇到雨后天晴，站在豹子弯朝西北方向望，就能看见云雾山。就像南迦巴瓦峰，有缘的人，才可目睹全貌。晴天下的云雾山，峰尖总坐着白云，半山腰缠着白云，有时露出山峰，好像云天里展翅的黑鹰，瞬间又消失在雨雾里。
覃校长的爱人甘老师就在云雾山村教书。一个人，教三个复试班。
覃校长是教“跑书”的，云雾山，山大人稀，野兽出没，他要赶回去给甘老师搭伴儿。他们的大女儿在县高中读书，小儿子在曾家坝读初中，一个月难回家一次。我不知道红阳小学距离云雾山初小多远，只看见雨天的早晨，覃校长一身泥来到学校。有时候看到露水打湿了全身的覃校长，头发冒着白烟，我就心疼他。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镇坪县，在教育系统大兴“一无两有”战略工程：一无，就是学校无危房；两有，就是班班有教室、人人有课桌凳。这是党和政府重视教育大举措，红阳小学作为中心辅导站，担负着督促、检查、指导的责任。我是红阳小学的教导主任，也是辅导站的教研员，辐射五所村级学校，唯一就是没有去过云雾山初小，据说那是一所很难攀登的学校。
一次，覃校长说：“咱们上云雾山去转转。”我欣然答应。
校门前的阳溪河，有五米多宽，水量丰盈，清波荡漾，朝着不远处的南江河流去。刚放学，我们就启程，沿阳溪河上。河流是最了不起的勘探家，有水走的路，就是人要走的路。两岸夹山，小溪流淌。时而遇潭，绿水如碧玉，潭上必有瀑布飞泻而下。沿溪的小路，绿草丛生，荆棘织网，稍不留神，便有倒挂刺“咬”人一口。路，忽左忽右；溪，忽宽忽窄。溪中罗列的石头，愈来愈大，溪水从缝隙中潺潺而出。两山对峙，分割出窄窄的蓝天，罩着几朵白云，山鹰浮在白云边，展翅鸣叫。
“云雾山在哪里？”我问覃校长。
覃校长微微一笑：“翻过右边这座山，就不远了。”
右边的高山，树木葱茏，阴翳蔽日，行走其间，总有凉风袭来，在这人间六月的时光里，是一种享受。
我们撇开了阳溪河，顺着山中的小路走，前面又连着一座高山，上半截坐着厚厚的白云不动。覃校长说：“那就是云雾山，初小就在山腰下。”峰回路转，我也只看见云雾山一角，有一细细的飞瀑从两山间飞下。覃校长说：“那就是阳溪河的源头，来自高山流水。”
白云笼罩的云雾山，绿白分明。半山腰分布着稀稀落落的石板房，袅袅的炊烟，拉扯着白云，鸡鸣午间，猎犬轻吠，好一派世外桃源。
爬上一个垂直的高坎，就看见三座小山围着的一块平坦山地。巴山的山啊，大山套着小山，小山拽着大山，山山相扣，山山相连，站成一种山的精神。平坦山地左边的小山边，有一座三间白墙灰瓦的平房，那就是云雾山初小。有山相伴的村级初小，淡淡的白云轻绕着。
第一次看见甘姐，我就大吃一惊：瘦瘦的身子，瘦瘦的脸庞，瘦瘦的两只手，我就担心，能不能撑起这所村小？
“欢迎张老师！”还是把“师”说成“撕”，甘姐甜甜一笑，就把一块崭新浸过水的凉毛巾给我递过来，覃校长进屋找自己的毛巾去了。
我来这是有任务的，教育局领导检查过甘姐的学校，评价云雾山初小是全县“一无两有”工程中的示范初小，要我给写一个先进材料上报教育局。擦完脸，甘姐就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给我端过来，还没有喝，茶的清香就飘入鼻子。我知道覃校长是平利八仙人，这茶一定是八仙翠峰茶，是我最喜欢的茶叶之一。
三间房、一个门、五扇窗，白灰粉的墙面和白云融为一体，堂屋是教室，堂屋右边是办公室兼厨房。一个灶、两口锅、一条案板、一个档案柜、两把座椅、一台三抽屉办公桌、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作业本、备课本、书。小小的窗户开着，偏西的阳光斜斜地进来，落在办公桌上，把墨水瓶上蘸笔的影子，射得长长的。办公桌上对面的墙上是谁手写的教育方针，遒劲，工整。堂屋就是教室，摆放着七八张崭新的课桌。有的孩子偏着头，睁着多大的眼睛看我们，有的伸伸舌头，还有的不敢正眼看我们，半边脸贴在课桌上偷偷瞄我们。甘姐说：“这是张老师，向老师问好。”这时候，孩子们“哗啦”都站了起来，边鞠躬边喊：“老师好！”这些可爱的山里娃啊！一个男孩子鼻涕流出来了，甘姐轻轻地给他拧掉，还有一位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额头上有锅烟灰，甘姐用手帕给她擦干净。“读书吧！”孩子们听甘姐的话，呜啦啦读起书来，因为是复式班，朗读的啥我也难以分辨。堂屋右边，隔着三个小屋，门关着，想必是他儿女和他们的卧室了。
覃校长抱着茶缸，边吸溜吸溜喝茶边说：“你需要啥材料，就问甘姐吧！”抱着茶缸，进了左边的山林里。
甘姐的事迹是感人的。原来这三间教室是危房，屋顶是茅草苫的，村民集资更换了棱子、椽子，苫了灰瓦，换了窗户，粉刷了里外墙壁，做了新的课桌凳，实现了“一无两有”的甘姐说：“庙修好了，我要念好经，请乡亲们放心。”
靠山吃山，云雾山是一座宝山，药材丰厚，山果遍地，甘姐利用劳动课，带领孩子们采药、拾蘑菇、挖竹笋、拣栗子，卖给收购站，得到的钱用于教学开支，给这些孩子们免了学费和课本费，特困的孩子，每月还能得到一元到三元钱的补贴，这在当时就是了不起的事情。云雾山初小给中心小学输送的四年级学生，经过几个周适应，个个都是学习的能手。我很难想象，如此单薄的甘姐，是怎样做到的？
覃校长从林子里出来了，他的茶缸装满了水灵灵的蘑菇，笑眯眯地说：“晚上，咱们蘑菇炖小鸡。”
夕阳燃烧，高高的云雾山露出山峰，夕阳给抹得绯红，半山腰绕着薄雾，薄雾下的山村又腾起了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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