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乡村

□孙文胜

在乡间，我有一座小院落。花香填不满土墙缝，却是放心的好地方。在那里，我曾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散漫得像游走的风。只有天的阴晴圆缺、地的河坎沟岸，决定着我的语言和行为。

日头刚刚挂上杨树尖，天边却滚过了几团墨蛋云。搭架木梯爬上屋顶棚，我就闻到了飘来的雨腥味。等到收回了晾晒的辣椒和灰灰菜，门扉外就有人披着雨衣荷着锄头，走在迷蒙的烟雨里。睡梦里，邻居家的公鸡打了声鸣，欠起身就瞅见曙光把木窗推开了一条缝。东风吹得树叶哗啦啦响，我知道不带把油纸伞，可不敢长路去访亲友。柴狗子蜷曲在房檐台，半睡半醒耷拉着眼，它不抬头，隔墙能嗅出熟人味。

月色朦胧的夜晚，父亲披件旧夹袄，常去田里听秋声。“噌，噌”，玉米汲水拔节了。“嚓，嚓”，地老虎咬着豆根了。和声是天籁般的语言。他们默默无言两相对，喜乐哀愁，此刻都刻在了眼角眉梢上。

前院靠墙的水井边，葡萄攀上了竹竿架。偏旁的石榴不寂寞，春天会开一树火红的花。后院里，豇豆扯上了紫茄子，地瓜占了红薯的窝，南瓜的藤蔓爬进了茼蒿地。蚂蚱菜见水就张扬，水嘟嘟的叶子逼得韭菜使劲长。一伙菜蔬你扯我的胳臂，我绊你的腿，吵吵闹闹、推推搡搡，妻着急得拿着小锄头，不知道该去劝劝谁。这也怪不得它们，有了光，有了水，谁不想抓紧时间开朵花、结个果？

酷暑里，置起一方小石桌，搬来几截枯树根，我喜欢在葫芦架下听蝉鸣。远道的客人来访了，谈过天，说过地，饭时到了，咱不能还和人拌嘴。后院摘几颗青丝瓜，弯腰割一把嫩韭菜。乡里的女人燕窝鱼翅大龙虾没见过，做面食却能翻花样。打搅团、摊煎饼、擀长面、捏角角、雕花馍、蒸凉皮，只要你的胃口好，准能撑个肚肚圆。

我曾养过一只羊，喂过一只狗，散放过一群鸡。墙角砌的小窝棚，还圈着几只灰兔子。清晨起来，羊甩甩胡须啃青草，芦花鸡跃上大柴堆，扑棱扑棱刨着窝。黑狗莫名地嫌弃二师兄，双足搭在圈墙上，“汪汪汪”地费唾沫。兔子最让人不省心，一会儿咔嚓咔嚓咬菜叶，一会儿想往邻家窜。你“兔兔，兔兔”地召唤着，它才竖着耳朵、红着眼，不情愿地转头回。瓜架上，蜜蜂恋上了葫芦花，起了落，落了起，茄子都大了一圈儿，它还没挪出一拃远。那欲走还留的神情，看得人心里好纠结。

乡村的天很蓝，地很厚，人置身其中却看不透。二叔有一片桃树林，他闲了就剪枝压杆疏花朵，要么就浇水施肥锄杂草。他不知道人面桃花是咋回事，只盼着花里能开出油盐酱醋钱。开春时节，我眼见着城市街心公园的花草开了花，柳树萌了芽。回到家，细看后院的杏树枝，还只爆出个猩红的芽。前进的脚步要带劲了，乡村的节奏不能再慢了。

（单位：西安大秦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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