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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90期:第04版 憩心亭

池阳寻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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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琳越

长安城北不到40公里,巍巍嵯峨、悠悠清峪,那是生我养我的家乡。三原史称“甲邑”,古称“池阳”,因境内有孟侯原、丰原、白鹿原而得名。在三原县嵯峨镇天井岸村,有一个直径不到300米的深坑,为西汉时期确定的国之中心,大地原点。据《汉书·郊祀志》颜师古注:天齐,“如天之腹齐也”。这个深坑与现在被定义为大地原点的泾阳县永乐镇相距10多公里。古池阳,具有厚重历史的古京畿之地,一角一隅都绵延并拓印着中华文化和民族步履的足迹。

民间流传有“先有杨家院,后有三原县”的说法。杨家院古时在三原闻名遐迩。杨家院是我出生之地,出于对历史和先祖的敬仰和自豪感,我经常和家中喜研历史的长辈们展开探讨,并一同感叹杨家院没有能够被完好保护而只存在于人们记忆中的遗憾。

如今,杨家后人已经在旧址上挂立崭新的牌匾和照壁,旧时故事的辉煌和波折几经轮回起落,早已化为后辈们的念想并深埋于心。据传,杨家院发荣于元代重臣杨子江。

杨子江死后葬于今西安市雁塔区东三爻村,元顺帝手谕敕修杨武庄公祠庙,今东三爻村杨姓多为其后裔。这个院子里的人,不管生活赋予了他们什么,自始至终都有一种无形的传承和力量影响着后人抱朴守拙、珠玉在心。杨家近三代的后人中,有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立下战功的革命先驱,有在文化界颇具美名的本土艺术家,有在改革开放时期投身市场经济的弄潮儿,还有许许多多如我一样的普通劳动者。精神财富的力量无形而厚重,勉励和指引着我们勇敢面对生活的困境与苦难,志在为家为国、不谋私欲,此与身份高下无关,更与能量大小无关。

出城向北8公里,三原县西阳镇东寨村,我的祖辈世居于此。据考证,周平王少子姬烈(被封为汝坟侯)在陕西有三原县西阳镇东寨村宗支和大程镇东周村宗支两脉。这来自历史的脚印传承至今,头靠嵯峨山,脚踩渭河滩,让我们身上满满承载了关中八百里秦川所蕴含的坦荡和生命张力。东寨村居民700多户,周姓为第一大户,我辈祖宅位于东寨村南堡。以此为圆心,方圆几公里的周姓都是大姓,其中最为有名的就是西南方不远处的周家大院。自媒体演绎秦商周莹的故事以来,原来寂寥幽静的周家大院开始备受瞩目,宾客络绎不绝。

周家大院始建于清代,为时任清廷朝仪大夫刑部员外郎周梅邨的私人宅邸。周梅邨为当时秦商的领军人物,先后在江西、四川、甘肃等地设立商号。周家大院格局严谨,三进五开式的建筑采用砖、石、木等材料组合搭建而成,工艺精湛绝伦,精美的石雕、砖雕、木雕属三秦之首。从小父亲就告诉我,周家大院原貌是如今遗存体量的10倍以上。长大后学习历史,再多次徜徉于这片宅子、这方土地,我不免感慨万千。

周莹为周梅邨曾孙女,17岁嫁入泾阳县安吴堡吴家。周莹嫁入吴家时,娘家已经家道中落,丈夫吴聘婚后不久病逝,左宗棠死后吴家失势,谁也没想到,这个不到20岁的女子未来居然能带动败落的周、吴两家步入鼎盛。

周莹有着卓越的经商才能,在她的努力下,败落的周、吴两家起死回生。她在山西、上海、四川设立了7所淮盐总号,在甘肃设立了药材总号,在湖北设立了布匹总号,在全国共设立了108家分号,业务范围包括药材、盐业、布匹、粮油、典当等。

周、吴两家从分崩离析走向事业鼎盛,构建了一个庞大的商业集团。周莹兴水利、办教育、建文庙、助军饷,面对战乱和天灾,她设置粥厂,赈济灾民,让泾阳、淳化、三原、蒲城、富平等地的米粮店开仓放粮。周莹忧国忧民的民族意识和商人的格局是奠定其成为秦商代表人物的重要依据。泾阳、三原修县志时,特别将她的善举载入其中,可以说,她的传奇人生把大秦义商演绎到了极致。

这片神奇的土地,承载的历史故事不胜枚举。通过民间演绎,其教化意义更加意味深长。毗邻东寨村西,是因长孙娘娘长发垂楼而得名的楼底村;距东寨村南1公里是当年李世民遇到长孙娘娘而让5000名官兵驻扎的武官坊。每年回乡祭祖,途经周宅、楼底、武官等地,这些民间传说在我脑海中愈加深刻生动。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开始更加习惯性地以溯源和拓展的思维来看待呈现在客观世界的一切。这些故事的雏形和民间说法都是在我幼年时期,我的祖母在杨家院大槐树下对我日日讲述而烙印于我的脑海中的,长大后,传说与史实交织,更有意趣。

小学之后,我们举家从杨家院搬入西大街一处住宅。家宅往西200米,是著名民主革命先驱、中国近现代高等教育奠基人之一、“当代草圣”于右任先生故居;往东200米,是全国保护最完整的明清古建筑群之一的城隍庙;往北200米,是明嘉靖左都御史温纯主持建造的三原古龙桥,其石刻生动、造型宏伟,巍然屹立于清峪谷之上已近300年。三原古龙桥是当时西安府的商贸中心,鲁桥古镇是各种货物的集散地。

我越来越感知到,三原这片土地,其文化呈现就是这里几千年来最好的积淀和表达。除于右任先生外,三原文人、书画家辈出,有著名收藏家、书法家王典章,近代书法大家、篆刻大师贺伯箴,中国书法家协会创始人之一谢德萍,当代学者、书法大家、著名篆书大家刘自椟,还有同为革命先驱和书法大家的茹欲立、徐郎西、韦焕章、李寿亭等。三原民间登记在册的书画组织和培训机构多达几十个,书画传习者众多。

我母亲就是一位书法爱好者,每次回家看到毛毡上笔墨正滴、纸镇卷平,我忍不住拨弄两笔。母亲笑我: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一日不练,如隔三秋。我笑而不答,看着墙上那幅笔力遒劲、洒脱仙逸的“春和景明”,忽然觉得,何其有幸,生于我足下这方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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