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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27期:第04版 百味

多情只有春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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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西会

近期睡眠不好,便尽量避免情绪激动。晚上9点半后,不看电视,不翻手机,关上卧室门,在床头灯下看会书,果然有助睡眠。

10点钟,靠在床头拿着一本书看,很快昏昏沉沉。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破了屋子的寂静,再一看是我哥的来电,我心里一惊:他又出什么事啦!好不容易酝酿的睡意瞬间全消了。

他自打在医院过了一趟鬼门关,生活上需要人照顾外,性情也与以前完全不一样了。父母离世,他作为原生家庭的长子,却尤其渴望兄弟姐妹的亲情。大家难得在清明祭祀或“十月一”送寒衣的日子聚齐,是他最高兴的时刻。他提出经常打个电话彼此问候几句的要求,估计也没被当回事。他自己却不时打电话来。他那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的资历,在通电话的寒暄中,还是能显出比周围人高的讲话水平。

他说:“你忙,没时间打电话。我便给你汇报一下我近期的状况……”他学会了报喜不报忧,讲儿子找到女朋友,讲亲家的厚道,讲儿媳妇的孝敬,讲自己化验指标有所好转……我们眼里没那么多值得高兴的事情,他却可以找出许多。

我理解他是在以此方式积极努力与自己的负面情绪和病残身体做对抗。可是,在应对他多次摔倒骨折、透析虚脱的求救后,我的感情变得麻木了。虽然对他的求助二话不说去帮忙,出钱出力都在所不惜。但对他有事没事的闲聊,心里却明显不耐烦了。

他前天一个人在家又摔倒了,去年便是这个时候摔骨折的。这次很庆幸没有骨折,但这一摔对他来说还是非常严重,又要在轮椅上休养一段时间了。他自己轻描淡写地说摔倒的过程,我们却也不再多想他所受的皮肉之苦,免得平添忧患和心烦。我嫂子请了两星期假在家照顾他,大家都暂时安宁了。

他平常打电话也会挑时间,以免打扰我们。何以今晚这个时间打电话来,我心里一惊:完了,又来麻烦事啦!

他说:“你还没睡吧?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但是我觉得这件事情确实值得高兴,就特别想跟你说一声让你也放心。我的腿好多了,不仅肿消了,还能站起来走两步了,刚才你嫂子在厨房没管我,我自己拄着拐杖试着走了几步,又放下拐杖还慢慢走到厨房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确实非常高兴,我心里却有些恼恨,回复他的语气明显是冷淡的,只是“嗯,挺好的,那就好”的话语,幸而一直是他在滔滔不绝地说话才没有冷场。挂了电话,替他高兴之余,却惭愧于自己的麻木和冷漠,脑海里不由自主冒出这句诗来:“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当下飞速前进的生活节奏中,亲朋好友间都是人还没走茶便凉了,更何况他一个重病缠身的人。可他偏偏非常期盼亲情、友情,以支撑他日薄西山的时日。也许只有老弱病残者才渴望一份温情的待遇,他们不在急功近利的社会主流中,就变得多情了。如同那春花秋月般,在慢时光里自开自落。

“天晓不因钟鼓动,月明非为夜行人。”

一切都是自然而发,时人的褒贬态度和人情世故阻止不了没有丝毫功利的真情流露。

我的睡眠居然没受这个电话的影响,一觉睡到大天亮。也许是听到我哥的好消息心情轻松,睡眠便好了,也许是冥冥中父母的神灵心疼我们、护佑了我们。一夜的好觉给了我充沛的正能量,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从今天起,不仅要给我哥好心,还要给他好脸;不仅给他物质上的帮助,还要给他精神上的尊重和鼓舞。而他的乐观、顽强,以及满腹诗书,也值得我们尊重,更需要我们的一份亲情来鼓舞他拿起笔杆,将自己的灵魂支撑起来。

这一过程中,我们也能从中收获一份平常生活中不会产生的感情和胸怀,也许还能帮我打开一片开阔的天地,抵达这样的高超境界:“鹤立松梢月,鱼行水底天。风光都占断,不费一文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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