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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48期:第04版 百味

被唤醒的浓郁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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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困顿的那段时光,奶奶的锅只能闲置在厨房,即便如此,他们依然悉心抚育了我。


□马凌

奶奶有一个排的锅,一个排的编制是36个。大、中、小号,深深浅浅,双耳单柄的,铁的、陶的、砂的、瓦的,擦洗得很是干净,填塞在厨房的架子上,气势逼人。而我记忆中,厨房里很少有热火朝天的光景,每天都是清粥小菜、榨菜肉丝,偶尔一条清蒸鱼被静悄悄地端上桌。

幸亏有排骨藕汤。起居室的煤炉上常年蹲着一只大瓦罐,它迟钝地冒着泡,在20世纪70年代武汉的冬夜,是铁灰中的一点暖色。半夜醒来,看见晚班迟归的爷爷端着大碗坐在炉旁,汤泡饭是他的宵夜。我可能是被那浓郁的味道唤醒的,见我醒了,奶奶给我也盛一碗,爷爷小心地替我撒上一点白胡椒粉。这罐汤,骨头很多,肉很少,一点肉末,都在汤的下面、我的碗里。

我尚在襁褓之中,就到了爷爷奶奶身边。爷爷曾开过饭店,而彼时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餐馆服务员。但他的老友们像是有一个隐秘的网络,连接起周围很多餐馆的厨房。当爷爷觉得我需要补充油水时,就拉着我的手走进某条曲曲折折的小巷,从后门直达一个活色生香的世界。这个世界是由烟与火、水汽、气味和武汉话生动泼辣的音调组成的。我还小,够不到案台,我会站在一只临时搬来的板凳旁边,板凳上一般放一大盘浓油赤酱的红烧肉,油腻腻,黏嗒嗒,香喷喷。爷爷从来没有动过筷子,他与朋友聊着天,对没有见过世面的我投以微笑。

父母从三线城市回来的那一年,我结束了吃百家馆的日子,回家上学。我发现我爱吃土豆、白菜、酸菜、萝卜,菜里所有的肉丝、肉片、肉块,我都用筷子挑出来,堆到妹妹碗里。每当妈妈委婉地表示我不必这么“懂事”时,我就顺水推舟地回答:“我吃伤了啊,我才不要吃肉!”在一个买肉还需凭票的年头,我有了一种可以让远近几个家属宿舍楼的小孩儿齐声叹气的资本:我不吃肉。

小孩子的世界缺乏比较维度,天真懵懂。直到爷爷、奶奶过世,在亲戚们的讲述中,我小时候的记忆片段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虽然在餐饮业工作一生,爷爷只吃奶奶做的饭菜。奶奶的厨艺据说相当精湛,盖过很多名厨。在他们最困顿的那段时光,奶奶的锅只能闲置在厨房,即便如此,他们依然悉心抚育了我。

前年,父亲来我这里小住,带给我一个纸包,打开,是一只金边骨瓷餐盘。眼熟,想起是奶奶当年给我盛菜用的。以我现在的眼力,知道这是一只美国设计、日本制造、带编号的则武瓷器,从麦穗围绕“M”的商标细节看,烧造时间应该在20世纪30年代。它可能是爷爷那个饭店的最后一只盘子了。于是我懂得了,是爷爷、奶奶倾尽全力,让我在童年感觉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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