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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51期:第04版 创造

山塬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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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锦高

这里是雪雾披裹的故乡,是梦幻般的家园。

我来到山塬坡地,已如浮游到云里雾里。回望来路,土疙瘩台阶像被抽掉了,嘈杂声早已抛远。风撕扯着雪,雪搅着雾,清新的寒气呛人,也足以逼走肺腑内的污垢。咯吱咯吱的踏雪声,很快被窸窸窣窣的飘雪声湮没。山高风硬,雪的颗粒也硬,扑面蜇耳,冰凉生疼。

我的到来,似乎惹恼了山野,白色精灵铺天盖地围袭着我。这里的雪花不像是从半空中飘落的,而是从山谷间翻涌上来的。山塬雪是自由的,没有什么框范。不像城里的雪,被高楼隔着、被街巷框着、被行人车辆辗踏着,一脚下去,硬邦邦如踩滑板,非得提心吊胆不可。而眼前的雪,仿佛有根,扎进了泥土里,任你抬脚踏步,翻身打滚。

来到一片树林,树干和树杈都成了阴阳面孔,一半披粉挂白,那是西北风贴上的标签;另一半潮湿黢黑,流淌雪水。冷不防一阵惊叫,扑腾腾窜向树梢,抖落团团的雪,继而是簌簌的雪霰。我愣怔停步一瞅,原来是几只山鸡在扑腾。它们的惊恐反而舒缓了我剧烈的心跳。它们在雪地上拖出几串竹叶似的爪痕,如同在素洁的纸上不经意抒写的诗行,让我读出了一片空灵。树林灌木因雪光显得更加旺盛而明朗,枝藤纠缠的白篷,暗暗与琼枝玉蔓较劲。

山塬整个睡着了,核桃树在梦中伸展困倦的腰肢,唯有树底几枝蜡梅悄然醒来,尽管枝条凌冰雪,低首蹙眉地闪烁,但毕竟是暖色调的亮点。几声梦呓般的鸟鸣传来,又沉溺下去,要不是迎面而来的铃铛声,我还真以为和山野处于梦幻之中。浮现的一团白影,原来是只山羊,拖着半拉子被挣断的草绳,啃吃着路旁的树皮。

雪雾来得快,退去却慵懒。隐约之间才勉强显出山峦的轮廓,远处褐色的峰巅,正在迷蒙中发芽。几片雪花悠闲地扬着,沟沟峁峁、高低起伏的银白逼花人的眼睛,震慑人的脚步。山峦凌厉的脊梁,挑起大幅度夸张的曲线,一群鸟儿,在这曲线的背景下,投向苍茫之中。

坡底沟道旁,是几户农家屋子。它们被厚雪压低了屋檐,像还没有完全张开的蘑菇,耳鬓厮磨地挤挨在一起。参差的篱笆墙,早已豁了许多口子,只是间断地横着线条,几只鸡在线条内外踱着步。

屋顶炊烟起来了,起初是一股黑烟,慢慢变成灰白,猛然间扭弯了腰,被崖畔上的枝枝丫丫抓了去。屋子内砍柴剁木的声音传了上来,让山野更加空旷。崖畔上的两孔土窑睁了眼,早已是白额白眉白须。那垂挂的白须,想必是辣椒、玉米棒之类。独轮车在窄窄的道上行进,推了一车装有山货的蛇皮袋,旋上窑垴的村道上,等烦了的小四轮突突一阵尖叫,撕破了山塬的沉寂。如今,山塬人家的日子过得宽展了,大多从窑洞内挪出窑洞外,从窑洞外的厦子房,再搬向紧挨村道的两层水泥房。白瓷墙、玻璃窗,门楣金字赫然扎眼,映照瑞雪的光晕。

年年岁岁,踏过几场雪,踩过一个又一个冬天。雪是岁月的天使,时光的跫音。

人踏雪有声,却很难留下印迹;雪踏人无声,却极易留下履痕。它来得轻巧去得也飘摇。雪花是来自苍穹的鞭影,催树,树杨花;催马,马奋蹄;催人,人赶路。(单位:临潼区广播电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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