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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61期:第04版 秦风

甘泉古宫立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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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位于咸阳市淳化县北部五十里处的古行宫,沧桑寂寞,矗立在斜阳中,注视着田野的四季轮回,无言地坚守着自己的秘密。

从记事起,我就生活在甘泉宫遗址周围,从少不更事的宫瓦嬉闹,到长大后的好奇问寻,再到年过花甲的沉思探究,却一直搞不明白,这座当时地位仅次于汉长安未央宫的重要行宫,这座汉武大帝一生先后70余次御驾幸临的皇家重地,这座汉家天子十分看重的避暑胜地,不论是司马迁还是班固,怎么都惜墨如金,没有更多的信息记载?

翻阅《史记》《汉书》《两汉记》等古籍,仅有的多是“幸甘泉”“行幸甘泉”……等只言片语,就连当时震惊全国的“巫蛊事件”,太子刘据自杀,立刘弗陵为太子、赐死其母赵婕妤这样与甘泉宫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大事件,史书也是一笔带过,语焉不详。

通天殿与迎风殿的废墟是遗址内的两个主要遗迹,平地而起,高可数十丈。从淳化县城上北塬,几十里外即可看见这两大土冢矗立在甘泉山的半山腰。两千多年过去了,依然高大雄伟,直入云霄。散落各处的汉瓦碎片,俯拾即是,诉说着这里曾经的辉煌,“长乐无极”“长生未央”“甘林”“万家灯火”等各类精美瓦当遗落在泥土中,常常为村民捡拾,同时标示着这里不同凡俗的高贵。

曾经想从汉代大儒杨雄的《甘泉赋》中一窥甘泉古宫的模样,可惜这位辞赋大家用词瑰丽古奥,比喻驰思夸张,几乎看不到纪实的成分。只给人以甘泉宫美轮美奂、富丽堂皇、无与伦比的感觉,却使人如雾里看花,看不清甘泉宫的真面目。

老家的旧庄基是一个地坑四合小院,是我与父亲用镢头、铁锨和藤笼开挖挑土修成。这个仅有六口窑洞和一个门洞的小院落,不承想却误挖在了甘泉古宫的汲水区,院落的门洞与每只窑洞里都有填埋的古井,其中两个窑洞里竟然各有两口井,全院共有古井六口之多。粗壮的古井横在窑顶上,虽经数千年时光,填埋的黄土与原生土界限分明,熟土与生土未能连成一体。当时,我们一家人十分郁闷,总怕古井的填埋土掉落下来,担心窑洞因为古井而不够坚固,以至于好长时间,我都不敢在古井下面活动。

记得小时候,生产队请外村的拖拉机为我们队耕地,我们稀奇地跟着拖拉机跑,村上的老张哥坐在拖犁上打升降犁,就犁出过一块长约一米二三,宽约八十厘米,厚约半厘米的青铜板,上面有精美的图案与文字。遗憾的是我们当时不认识篆字,更遗憾的是这块青铜板被打碎,几个司机与老张兄一人分得一块卖了废铜,让人扼腕唏嘘。

在一处庄稼地里,曾发现无数贝壳,猜想可能是甘泉宫御膳房所在地,不然,远离大海的黄土高原山区,怎么会有海鲜贝壳出现呢?

也曾见过一方封泥,上书“严道橘丞”四字。“严道”系古地名,为现在的四川省青衣江流域的雅安市荥经县一带,汉代这里为严道郡管辖,此地盛产柑橘,汉廷在这里设有“严道橘园”官署,负责为朝廷生产柑橘事宜。“橘丞”是朝廷委派在严道郡主管为朝廷生产供奉柑橘的官职称谓。这枚封泥在汉甘泉宫遗址出现,说明汉代从四川严道郡向长安甘泉宫供奉柑橘。西汉甘泉宫距四川盆地西南缘的严道郡千里之遥,柑橘越过“难于上青天”的蜀道抵达甘泉宫,遥想当时甘泉宫的生活供给是多么丰富而多样。

前几年,陕西省考古队曾对甘泉宫遗址进行过小规模的探查,据说,推测甘泉宫应为汉庭祭天之所,相当于现在北京的天坛。由此,联想史书曾记载有汉武帝元鼎元年,曾于山西汾阴,也就是今天的万荣县宝井乡的后土祠发现宝鼎,运往甘泉宫,以祭祀泰一神,那么前几年曾出土于淳化县的大圆鼎,是否就是汉武帝当年运来的宝鼎呢?不得而知。

既为祭祀之所,当然行事诡秘,然年年岁岁仪式大都雷同,内容却基本乏善可陈,史书秘而不载,史官觉得缺乏历史价值,只作简要记述,自有其道理。自此,多年来的疑惑与迷茫,似乎也有了答案。

土地因历史而古老,古老的土地曾经走过汉武大帝自信满满的脚步,也曾承载过汉家天子的雄才大略与追悔罪己,掩盖过杀母立子的秘密,也见证过临终托孤的无奈……

面对甘泉古行宫遗址孤寂清冷的两堆黄土、一只残存的石熊、一通巨大的石鼓和遍地瓦砾,不由让人感慨万端:为万民计,则路越走越宽广,为一私谋,则道愈行愈窄,且行之不远。

曾经美轮美奂的甘泉宫,而今却隐没于历史烟雨中,荒芜在山野里,清代就有人观后发出“牧儿莫放秋山火,猿鸣鹤唳不忍听”的感叹,今天依然有人前去参观,而历史却直教人沉思。□王朝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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