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人

□王选信

退休后去南方打工，闲暇之余，总是想念自己的家乡，想念毕原上的村子，想念村子里的人和事。

晚上睡在床上，感觉自己像风筝一样，在天空飘啊飘啊，可风筝的另一头却连着家乡。不管你飘到天涯海角，最终落下的地方还是家乡。我是吃家乡的麦子苞谷长大的，我是喝家乡的水、吸家乡的空气长大的，这里一切的一切，早已融入了我的血液。

为了打发寂寞，为了聊以自慰，我QQ取名“长安人”。长安人好，既能代表自己的身份，又有地域特点。不管走到哪里，它都时刻提醒，我是长安人。不管干什么事，都不要给长安人丢脸。

多少年来，我一直为自己是长安人而自豪。在单位上班的时候，一口长安话，常惹得同事侧目。朋友建议，让我学着说普通话。普通话不是不好学，而是不想学。我是长安人，说地地道道的长安话，有什么不对。在唐朝的时候，长安话就是国语，上至皇帝，下至大臣，都以会说长安话引以为荣，长安话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文化瑰宝。我爷说长安话，我大说长安话，我是长安人，当然也说长安话。工作三十几年，长安口音至今未变。

当然，长安人的我，也有胡说八道的时候。一个河南小伙和南方姑娘谈对像，两人谈崩了，河南小伙千里迢迢追到南方，诱骗杀害了女方。此事在公司成了爆炸性的新闻，一天到晚，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就叽咕此事。消息传到我的耳朵，我笑着说：“杀人者肯定可恶，应该受到惩罚，但不能整天聊这点破事。在我们家乡，村民干部，常为金钱反目，一怒之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大家不理解，以为我在说天书，我便自豪地解道：“瞎不过长安人，好不过长安人。”为什么这样说呢？自古长安都是京畿要地，也是帝王将相、文人荟萃的地方，长安自然成了他们的后花园。所以，不少人继承了祖先将军的脾性，暴躁不羁，一言不合，动手动刀。还有些人，为了一点小事，发生口角，最后酿成血案。记得，八十年代初严打时，每次杀人的布告上，多半都是长安人。相反，长安一部分人身上却流淌着文人雅士的血液，聪慧善良，才华横溢，做事专注，持之以恒。就拿我们镇上来说，二十几个自然村，会写文章、会书法、会画画、会泥塑等的人物，就有一二十位，当然，人杰地灵的长安地面上，这样的人才车载斗量。

两极分化，是由地域文化形成的，长安人的特点确实突出。听我这样一吹，谈论的热度立马降了下来。

长安人还有以下特点：就是生、冷、噌、倔。说话和唱戏，都像打枪放炮一般，外地人根本接受不了，本来正常的说话，还以为在吵架呢。其实，长安人爱的就是这个味。直爽、豪放，好像是置在骨子里的东西。其实，长安人心地善良，表面上看起来粗鲁，心里却是热的。“见路不平，拔刀相助”，稍有不平，“火冒三丈”，看你顺眼了，借袜子连鞋都给，看你不顺眼，一口水都别喝。缺点是，耿直有余，曲折不足。

有一次，晚上从西郊回镇上搭最后一班公交，车上空空荡荡，有些寂寞，前排的一位东北妇女，和我拉起了闲话。妇女深情地说：“生活在你们这里的人，真幸福。”我问感慨何来？妇女一脸的羡慕：“有一院庄子，盖几间楼房，出租后就万事大吉。一年的房租，都吃不完。平时什么活都不干，端个茶杯，东游游、西逛逛，神仙似的。寂寞了打打麻将，嘴馋了到馆子搓一顿，不像我们，为了生计，东闯西荡。”我脸一下子红了。这不光是城中村人的特点，也是长安人普遍的特点：吃不得苦，下不了势，小富则安，不求进取。

八百里秦川，历史上都是富庶之地，没有高山大川，没有沙漠草原，稍微在地里拨拉几下，吃穿就不愁了。地理环境，磨掉了吃苦耐劳的品德，而造就了易于满足的性格。

长安人确实优点突出，但缺点也不少。我经常想，如果长安人能有一半河南人的吃苦精神，有一半四川人的耐劳性格，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就没有成不了的大气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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