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一场合欢之约

□李娟

“夜合枝头别有春，坐含风露入清晨。任他明月能相照，敛尽芳心不向人。”明代李东阳的合欢花，是别有春、含风露、敛芳心的有情花。

我对合欢花也情有独钟。

这样的仲夏，我辗转两个小时，只为赴一场合欢之约。

这条小街道不过1000米，路两旁皆是合欢树。此刻，满街的合欢花正肆意盛放。一丛丛、一簇簇，绯红色的绒线球般的花朵翩然伫立枝头，形态那么美，情致那么雅，如蝴蝶、似羽毛，在夏日的熏风中，自由自在，低吟浅唱。我走近它，贪婪地狠吸一口气，任思绪在那淡淡的清香中缥缈。

二十年前，刚走出大学校门、意气风发的我，孤勇地来闯这座陌生城市，租住在这条街上。那时，我不识合欢花。家徒四壁，床是书本铺就，衣柜由编织袋做成。初入职场的各种压力，更让我窒息。夜深人静时，总会辗转反侧，默默流泪，为何要远离家乡亲人，要把自己弄得如此难堪？

有一天，走出家门突然发现，一夜之间，一路合欢花悄然盛放。那一朵朵轻盈的绯红，如点燃的红蜡烛瞬间温暖了我的心。树亭亭玉立，叶子纤细似羽，成双成对，青翠碧绿。粉白的花在绿叶间时隐时现，摇曳生姿，一幅疏朗雅致的画面，我瞬间沦陷在了这一池柔美中。

从此，我爱上了合欢花。也才发现合欢花在文人墨客的笔下，竟饱含如此深情。“相思树上合欢枝，紫凤青鸾共羽仪。肠断秦台吹管客，日西春尽到来迟。”李商隐在合欢树下徘徊低吟，久久流连，思念亡妻。“惆怅彩云飞，碧落知何许。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纳兰性德面对合欢花，更是情难自已。合欢花更是史铁生的患难兄弟，是母亲对史铁生的深沉爱护。

两年后，也是在这条街上，我与他相识相知。每到晴天的黄昏，我便与他牵手走在街道上，晚风轻轻拂过我们的脸颊，阳光清浅地穿透合欢花温柔的花蕊，摇曳出一片朦胧的温情。合欢树下，是夜市大排档的喧嚣，啤酒、烧烤是普通人烟火生活的快意和豪爽。我们一起走过这些安静与繁杂，心里满是笃定和踏实。

婚后的生活琐碎而平淡，曾有过矛盾和争吵，我也曾深夜摔门而去，沿街奔跑。让我平静下来的，还是那绿叶如穗、颔首低垂的合欢花。夜晚的它们犹如进入睡眠之中，叶叶相拥，那模样颇似夫妻团聚。

遂想起往日他对我的那些支持与包容、体贴与温暖，想着走着，就走回家门，迎接他那充满歉意的笑容。合欢亦如人，即使经夏日暴风雨的洗礼，花随风雨凋零，但要不了多久就重新英姿勃发，叶翠花红。

抬眼望去，一树树合欢花，正吸引一对青年男女，他们在合欢树下拍照、录视频，或抬头凝望、或低头沉思、或拈花微笑，年轻的脸与娇艳的合欢花交相辉映，真是一幅生动的画面。合欢花，象征着夫妻百年好合，可不正与爱情相得益彰嘛！

一树合欢一树诗，趁着花开正艳，赴一场合欢之约吧！愿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树合欢花，在平淡的生活中摇曳生香，活出属于自己的韵律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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