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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16期:第04版 百味

写字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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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养俊

小区旁有一栋五层楼,一直为经营商所用,先是经营体育用品,后来是一家羊肉泡馍馆,再后来又有人租用经营服装。老板换来换去,营业员也走马灯似的,唯一没变的是楼前看守停车场的那个老头。

老头瘦小,皮肤黝黑,一年到头穿一身黑衣服、黑布鞋。看老头的样子像是农民,可是装束整洁程度又不像是纯粹的乡下人。因为这个矛盾,我一直琢磨老头的真实出身。

老头说一口地道的关中话,见熟人脸上满是笑容,离得近了还会问声好。我关注这个老头,是因为他每天都练习写毛笔字。老头早晨起得早,先是打扫停车场及周围卫生,打扫完后,就坐在一块石头上抽烟、喝茶,这套程序进行完毕,就开始练毛笔字了。

老头的一个红塑料桶里装的自来水,用的笔则是一把废旧的小拖把,纸就是停车场的水泥地板。老头写字很认真,常常是左手拿着字帖,右手握着拖把,写完一个字停下来,上下左右看一会儿,再写第二个字。有时候不拿字帖,一口气写完一副对联,或者一首唐诗宋词,最爱写的是毛泽东的《红军不怕远征难》和《咏梅》。

我因为喜欢书法,也没有什么事干,看见他写字就凑上去看,时间长了就和他认识了。

他问我:“你也写字?”

我说:“不会,就是喜欢。”

他说:“你谦虚,一定比我写得好。”说着,就把拖把往我手里递,让我写。

我说:“我真不会,你快写,我学习。”

他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从这以后,我每次经过停车场都要和他打招呼,如果时间允许还要和他聊几句。

一个阴雨天,我刚出小区就听见高亢的秦腔声,循声走去,发现写字老头在他的小房子里听秦腔。他侧着身、歪着头,一只手还在腿上打着拍子,神情非常专注。

发现我后,他立即站起身让我进屋,我看地方太小,就说有事要走。他说:“地方小,放不下你这大人物。”

我这人就怕激将法,听他这么一说,就进了屋子。他按我坐在了椅子上。我不好意思,要站起来。他用力压着我的肩膀,说好好坐着听戏。

我问他:“你是不是爱听戏。”

他说:“我们农村人都爱秦腔。”

我说:“我也爱秦腔。”

他说:“这就好,那咱俩说的话就多了。”

我问他:“你会唱吗?”

他说:“会吗,会唱得多了。”

我说:“那来一段,我听听。”

他说:“今天不行,这戏匣子是人家张梅的,人家一会儿就来拿咧。”

“张梅是谁。”

他的脸红了一下,说:“就是咱这儿扫马路的。”说完又补了一句:“那人才爱戏呢,唱的美得很。”

我们正说话时,他忽然向门外看去,原来一个中年女人打着伞出现在小屋门外。他说:“西安地方邪,说谁谁就到,你看,人家要戏匣子来了。”

中年女人面带微笑,说:“不急不急,爱听就多听会儿。”

他说:“快了,这段听完就给你。”

他们的对话告诉我,这中年女人就是张梅。女人看着很面熟,也许我在大街上遇到过。

不久后,我去青岛、威海、烟台转了一圈,回来后发现写字老头不见了,接替他的是一个60多岁谢了顶的胖老头。

我问胖老头:“写字老头去哪了。”

胖老头说:“回老家了。”

我很失望,顿时觉得停车场很冷清,转身向公交车站走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了张梅。

我向她问好后,就打听写字老头的下落。

张梅的脸忽然阴沉了,她说:“孙师病了,被女子接回老家了。”

我知道张梅说的孙师一定是写字老头,于是急忙问:“孙师得的啥病?”

张梅说:“血压高,听说是脑梗,左腿有些不灵便了。”我说:“咋这么快?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病了不在西安看,回老家做啥哩?”

张梅说:“你不知道,孙师女人死得早,跟前就一个女子,三年前也出门了,去年生了个娃,家里事情多,顾不过来,嫌西安没人招呼,就把他大拉回老家去了。”

张梅的话终于让我知道了写字老头的所有情况,心里莫名泛起一阵忧愁。我问张梅孙师老家在什么地方?村子叫什么?

张梅说:“我只知道孙师是麟游人,具体啥村子不知道。”

这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写字老头还在停车场的水泥地上写字,写的还是毛泽东的《红军不怕远征难》,字体很像毛泽东的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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