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泪飘洒台儿庄

□罗锦高

夏游台儿庄，是我们山东之旅的最后一站。走进台儿庄古城，恍若置身于江南古镇。因它河渠纵横，通连石街水巷，瓦屋人家，无疑是大运河水成就了它的古朴温润，是南方水源的清秀，养育了北方的古城。

进入景区主街口，适逢天气变脸，云低雨密。我们先参观台儿庄战役抗日纪念馆，再步入一千多米长的古街。这就是当年台儿庄战役的主战场，虽烟雨弥漫，但我好像处处闻到抗日英雄的气息。我出外旅游，每到一地都要在景区市场留意介绍当地人文历史风土人情的书，有合适的买几本，一则便于更多了解当地人文风俗，二则为自己日后积累写作素材。

当时雨越下越大，同行旅伴滞留在街口或廊亭间避雨。我则披上雨衣，独自逡巡于潮湿的街巷，边看街景，边瞅书店或书摊。街道两旁华灯初上，金银闪烁，有吃的喝的、凉的热的、穿的戴的，就是不见书的影子。

我张口问民警、问店主、问环卫工人，他们多摇头不知，或热情回应：过去有，现在没有了。这种只有风景，没有书籍，只有商业繁华，没有书摊报刊的反差现象，全国各地景区大多一样。

我怀着莫名的失落来到河汊桥头，一个像是路牌的玻璃框引起我的注意，我轻轻揩去尘埃雨滴，抗日英雄赵克的家书赫然醒目。我下意识蹲下来，抹去其上密密点点的雨水——这是一封短短的、似乎还没有来得及写完的信，竟是匆忙写就的、感动天地泣鬼神的家书：

“慈爱的双亲，现在我们已经加入台儿庄战场了。儿已抱定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和敌人肉搏。此后战场的个人消息，请你老人家不要担心，同时也怕不可多得了罢。伯父以及三姐、四姐、惠珍等各处的信，情况上也不允许我安静地一一问安。飞机不住地在抛炸弹，大炮不住地咚咚响。不写了，敬祝，儿韩跪禀。四月二十日于台儿庄。”

旁边配有文字：赵克，又名赵师韩、赵党，云南省盐津县串丝箭坝村人。1938年4月，国民革命军第60军4万余人出滇支援台儿庄战役。其时，赵克任1084团3营1连上尉连长，其兄赵继昌任该团6连连长。4月23日，在争夺五圣堂的战斗中，赵克率领全连士兵，连续打退日军的七次进攻，最后不幸在白刃肉搏战中壮烈牺牲，年仅24岁。战斗结束后，幸免于难的赵继昌把赵克的尸体从布满硝烟战火的尘土里扒出来，才发现了弟弟在几天前写的家书，便把弟弟的尸骨烧化，用一个绿色军用帆布袋装着骨灰，天天挎在肩上，一直苦战到4月28日，因受伤被送往后方医院救治。康复后，赵继昌返回家乡，将赵克的骨灰和遗书交到父母手中。赵克照片背面写有：“为民族奋斗，为国家牺牲。”

我读罢此文，不禁心酸难抑，喉头哽咽，泪水和雨滴一同洒在这片英雄的土地上。我站起身继续徘徊街头，我还在寻觅什么，寻找书、寻找更多英雄的名字，然而不可得。我像一个孤独无助的孩子，如我这个习惯传统阅读的人，竟然找不到一本书。我像被时代抛弃，丢到这完全陌生的烟雨中。

又一个烈士的名字撞进我的心扉：河北省博野籍烈士颜省吾，同样在这次战役中被日军打出肠子，他强忍剧痛，用手边挽住肠子，边握着机枪朝敌军拼命冲去……又联想起那年踟蹰在武汉市怀民街的情景。当时也是下雨，心情同样潮湿沉重，是为抗日空战英雄陈怀民而忧伤。陈怀民当年在抗日空战中击退了日军一次次进攻，先后击落敌机24架。然而在一次战斗中，他的战机被敌军击中油箱起火，受伤的陈怀民没有选择跳伞逃生，而是选择了与日军王牌战机撞击同归于尽。他的未婚妻闻讯，也跃入浩浩长江。陈怀民以身殉国，她却以身殉情。江风萧萧追雨泣，江水滔滔赶悲号！

无数英雄的名字，曾在历史的烟云中湮没，直至云开雾散。我的心头泛起阵阵痛惜、缅怀、无奈、失落等情绪，任泪水和雨水模糊双眼。抗日救国的无数先烈，今人就是为他们铸造山一样巍峨的丰碑，也难以表达对他们的敬仰。他们的英名，永远写在天地之间。（单位：西安市临潼区广播电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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