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喇昆仑山的雪

□晓枫

在连续几天的暴雪预警中，2024年的第一场雪还是来了，来得如诗如画，飘逸悠扬。片刻之间，调皮的雪花就像是无数个洁白的小精灵，飞舞着穿过树的枝丫扑向大地。远处的建筑和窗外的枯树，仿佛盖上了一床洁白的绒毯。人行道上，早起上学的孩子张开双臂，用双手接住一片片雪花，任由雪花在温热的掌心里慢慢融化，稚气无邪的笑脸上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好奇。

我随手拍了一张照片发到朋友圈。不一会儿，一位战友评论道：喀喇昆仑山上的雪。

喀喇昆仑山，雪。短短几个字，深深地刺痛了我。恍惚之间，我的思绪被拉回到二十多年前，耳边又传来了铿锵有力的歌声：千里边防线，茫茫戈壁滩……抗风斗沙战严寒，我们的岗位在高原，在高原……

我曾经服役的部队就驻扎在被誉为“生命禁区”的喀喇昆仑山深处。那里生存环境极度恶劣，高寒缺氧，冰封雪裹，空气稀薄，平均海拔在4000米以上，空气中平均氧含量不足平原地区的一半。徒手走路就相当于在平原地区背一袋面粉奔跑，晚上睡觉常常会因缺氧憋醒。巡逻路上更是狂风肆虐，犹如刀割，暴雪覆路，举步维艰。我所在的连队，更是被称为“高原上的高原”，海拔5172米。这里一年有四个月是大雪封山期。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就是，“一年只有两季，一个是冬季，另一个是大约在冬季”。

守防的战士脸色青紫，嘴唇皴裂。就是在这样的战斗和生活环境中，战士们像一颗颗钢钉一样牢牢钉在边防线上，保卫着祖国的每一寸土地，更是用青春饱蘸热血，用生命在千里边防线上写下了“清澈的爱，只为中国”的铮铮誓言，践行着“热爱边防、艰苦奋斗，无私奉献、顽强拼搏”的喀喇昆仑精神。

还记得连队有一位战士，也是西安市长安区人。那年，他才19岁，就来到了边防哨所。清秀的脸庞上稚气未褪，浓眉下一双大眼睛透着机灵，见人常常是裂开因缺氧而紫黑的嘴唇微微一笑。刚上高原，他对一切都感到好奇。茫茫戈壁和湛蓝的天空，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人生体验和如诗美景。没过几天，他的情绪就开始低落下来。缺氧，让他头痛欲裂；吃饭，让他味同嚼蜡，但就在这种情况下，每次有巡逻任务，他总是第一个报名参加。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我当兵就是为了保家卫国。一个边防战士，不能到边防一线巡逻执勤，那还来高原干什么。”就这样，他慢慢地克服了高原的不适，顺利地渡过了缺氧考验期，成为一名眼神坚毅、勇敢无畏的边防军人。

有一次，他巡逻归来，神神秘秘地跑到我跟前说：“连长，你看这是什么？”我一看，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抓到一只蝴蝶。这只美丽的蝴蝶还活着，在他用两个钢盔做成的“笼子”里跃跃欲飞。我也感觉不可思议，高原上怎么会有蝴蝶？没等我开口，他又自言自语道：“这么美丽的生灵，不应该生活在高寒缺氧的地方，它应该拥有森林和鲜花。”面对如此热爱边防的战士，我只好说：“它的根在高原，高原就是它的家，在家里，就是幸福的。”听了我的话，他好像是明白了什么，把钢盔打开，将蝴蝶放飞了。

后来，在一次巡逻途中，这个战士倒下了。因为高原肺水肿，他倒在了心中的边界线上，倒在了皑皑白雪之中。那天的雪，也像今天一样密、一样大。从此，每次下雪，我都会想起喀喇昆仑山，想起巡逻路上的战友们。

敲下这些文字时，雪仍在纷纷扬扬地下着。隔壁学校里，孩子们的读书声此起彼伏，他们稚嫩的声音里，充满了幸福感。我的战友们，他们也正在整装待发，巡逻的路上，也是雪正浓、风正劲，他们用滚烫的胸膛，捍卫着边防安全，守护着美好生活。

我想，今天我应该登上城墙，拍几张雪拥城墙的照片，把雪后宁静的长安城，寄给远方戍边的战友，也寄给曾经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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