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那棵大槐树

□周养俊

田威  绘

老家村口有棵大槐树，树冠遮天蔽日，如一把绿色的巨伞，树干粗壮，三四个小伙子手拉手也难抱住。粗糙的树皮上写满了岁月的沧桑，也见证着大槐树经历的春夏秋冬。

这棵大槐树究竟多少岁了，无人知道。村子里年龄最大的老人说，他小的时候，大槐树就这般模样，他已经八十多岁了，也没见它怎么长。可是，大家都知道大槐树的树心空了，空心的洞里一次可以钻进去六七个孩子。

大槐树是我们村的标志，方圆数百里的人，只要说大槐树，那一定就是我们村。只要说我们村，也一定会说到大槐树。村里人集中说事或者外出集合都会在大槐树下，过路人歇脚休息也都在大槐树下。特别是夏天，大槐树就格外受宠。干活的男人在树下歇息，年轻的媳妇、姑娘在树下做针线活儿，光屁股的娃娃在树下追逐嬉戏。一天到晚，人来人往，嘻嘻哈哈，叽叽喳喳，络绎不绝，迟早都有笑声荡漾。

一日，天气闷热，到了下午，天空忽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而下。这场罕见的暴风雨过后，人们很快发现大槐树的一根分枝横卧在大槐树的脚下，把进出村子的路挡住了。一个上中学的孩子说，大槐树是被雷击了。麻五爷却一口咬定说，有蛇仙在大槐树上修炼，雷神爷抓走的是一条未成仙的小青蛇，误伤了大槐树的枝叶。

麻五爷信奉神灵，没有妻子儿女，却施善行好，乐于帮人，很受村子人尊重。他的话很快传遍全村，于是威武的大槐树顿时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再到天热时，大树下乘凉的男人没有了，在树下做针线活儿的女人不见了，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也不来了。也是从这年开始，到了节日总有几个老太婆到大槐树下焚香磕头，家里人劝也劝不住。

五年后的一个深冬，麻五爷忽然头痛欲裂，呕吐不止，村里人用架子车把麻五爷拉到镇上医院治疗，医生说是脑出血，送得太晚了，这位迷信神灵不信医的老人从此离开了这个世界。也就是这个晚上，村口的大槐树不知怎么遭了火灾，有人发现时，树枝已经被烧完了，剩下的粗壮树干火势非常之大，人们认为灭火无望，也都放弃了。

第二天早晨，有人说，麻五爷昨天晚上咽气时把大槐树带走了。到了周末，那个住校读书的中学生回家背馍时，告诉家里人说，是几个去渭北换粮的白鹿原上人路过这里，在树洞里生火取暖，走时忘了灭火造成的。家里人不相信，学生说，烤火者有一人是他同学的哥哥。这几个烤火者现在也后悔了，毕竟是一棵老槐树呀，他们每次路过都会在树下休息。村干部得知这个消息，也想过上白鹿原找这几个人要个说法，后来觉得这几个人也不是有意为之，也就放弃了最初的想法。

第二年春天，人们惊奇地发现，大槐树的根部冒出了好几棵绿色的嫩芽。这个消息很快被村里人知道，可是很少有人去观看。结果在拓宽路面修筑柏油公路时，竟毫不犹豫地将大槐树的根挖去了。然后，大家一起动手，在公路旁种植了许多杨树、泡桐树。

许多年过去了，那年新种植的树都已成了材，当年的青年人成了现在的老者，却时常对儿孙们说：“那时候啊，咱们村口有一棵很大、很大的大槐树，那可真叫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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