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里的枇杷香

□杨靖

若将岁月作画卷，在儿时老屋生活的那段时光，定是这画卷上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如以回忆写长书，关于院前枇杷的那份香甜记忆，便是这长书中极为厚重的一章。

每逢五月，院前那棵枇杷树总是如约挂满一串串“小灯笼”，点亮全家人的欢喜。抬眼望去，枇杷底部有一个小小的、黑黑的脐眼儿，枇杷外着一件淡黄色的外衣，皮上还有许多茸毛，在阳光下发着光。当枇杷的颜色越来越黄，散发果香，父亲就借来长梯，攀上枝丫，开始采摘。母亲在一旁扶着，生怕父亲太激动摔倒。

若是一方采摘完毕，立马又换个方向，如此反复，攀上爬下，移梯换位，不多时间，就装满了篼筐箩篮。枇杷树高，枝叶翠绿，形如伞盖，采摘不易，稍不注意，就会被枝丫戳红一截手臂，或是被枇杷叶划出一条血红，不过这都不碍事儿，农家人谁身上还没有一道疤、一条印呢？那是辛勤劳作不可避免的，更是农家人闪耀的勋章。

阿婆寻来几个食盆，从一堆枇杷里面精挑细选，分给邻居，大奶奶一盆、杨二舅一盆，看得我心里直发慌，忙问阿婆，好的全都给他们了，我们吃啥？阿婆笑了笑，不慌不忙地回答道，树上还多的是，吃不完！邻里之间，学会分享，关系更强。阿公最是猴急，早早地就坐在石凳子上，开始吃起来，也不顾家养的黄毛狗儿在脚底下馋得吐起了舌头，显得颇为可怜。就连平日里总见不着影儿的花猫，今儿也出现了。一会儿爬上树干，匍匐枝丫，滴溜着大眼睛看着父亲采摘，时不时地喵一声，似乎在说“给我一颗呗”；一会儿又攀上高枝，吓唬偷食的家伙。有鸟的地方不一定有枇杷，但有枇杷的地方一定会有鸟。别看它们是一群飞在天上的家伙，可聪明了，枇杷不熟，它才不理会呢！若是鸟儿不断地围着枇杷打旋儿，那枇杷准熟了。阿婆说，你看地上，全都是鸟儿们的“功劳”。可是阿婆也不驱赶，更不会叫父亲扎个稻草人儿吓唬，而是任由鸟儿落在枝丫，啄食果腹，还说不过几只小家伙罢了，肚子不大，吃不了多少！能吃多少我不知道，但是地上掉落一地的“残骸”，足以喂饱我这个也不大的肚子。

吃枇杷是有讲究的，先从上面弄一个小口，然后慢慢地撕掉它的皮儿，露出冒着汁儿的果肉，轻轻咬一口，满口充满鲜嫩的汁水，甘甜爽口。既不过分齁甜，也绝不寡淡，而是那种入口便觉得格外清爽的鲜甜。里面的果核是不能吃的，一定要吐出来，有的人不知道，直接把它呑进肚里。

别说，我第一次吃枇杷就吞掉了一颗果核，母亲还打趣说，那是枇杷的种子，吃进肚里就会生根发芽，等来年就从我头顶长一棵枇杷树出来，到时候咱们家就多了一棵枇杷树。吓得我哇哇大哭，直往地上吐口水，恨不得把果核吐出来，可是吃进肚子的东西怎么能吐出来呢！于是我哭得更起劲儿了。若不是阿婆心疼，说不用吐了，明儿上厕所就拉出来了，还说舌头舔过的种子不发芽。我也不知道真假，反正到了来年，我小脑袋瓜上确实没有长出枇杷树。

忽而入夏，枇杷又熟了。倏尔长大，离开老屋已许多年头。时候一到，心就会发痒，唯有吃下一颗“解药”方能消停。于是，我买回一篮子枇杷，果肉饱满，馋得阿婆狼吞虎咽，一不小心竟误食了一颗果核，慌得忙拉着我问，会不会头顶长枇杷树啊？我摸摸阿婆的脑袋，看着她因患阿尔兹海默症而日渐浑浊的双眼回答道，不会的！舌头舔过的种子不发芽，等明儿上厕所就拉出来了。阿婆听后便笑了。

我想这就是岁月待我们尚留情意吧！它虽颇为急促地推着我们向前走，却也允许我们在记忆中留下一点印迹，此后不论什么时候想起，都知道自己曾去过哪里，遇见过些什么人，尝过怎样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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