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的温度

□沈燕

她的手粗糙得像一把锋利的刀，厚实的掌心长满黄色的老茧。

由于长期和泥土打交道，她的手亦如泥土一样坚硬，岁月将沧桑和艰辛一点点刻进她粗粝的手心。

傍晚的时候，这双手在昏黄的灯光下给全家老幼织毛衣、钩鞋子。灵巧的手在长长的毛线中穿梭，五彩的毛衣像一条华丽的梦，编织着对生活的温暖期待。长夜将她的双眼熬红，这双手依然不肯停歇。只需三两个月，一件漂亮好看的毛衣便腾空出世。这双灵巧的手，将天空和大地绘在女孩的身上，女孩高高兴兴地去上学了。此时的手，疲惫酸软却从不抱怨。

冬天的时候，庄稼人的日子悠闲了起来。这双手依然不闲着，手在冷风里吹，在冷水里泡，在粗粝的泥巴上劳作，皮肤被雨水浸泡、被石头磨砺、被树枝划伤，寒冷的冬天将手冻伤，又疼又肿。即使这样，手依然要劳动。挑水、种菜、卖菜、劈柴、做饭、养鸡、养牛、拾掇家务，劳动是手的美德，劳动的手从来不丑陋。

这双手，捏过泥巴，握过镰刀，在粗糙的生活里，和粗糙对抗。粗糙的手心里，却藏着岁月的柔软。

阳光下，一把老旧的藤椅里，手在太阳底下翻飞如花，线团、竹篮、棒针，长长的毛线在暖阳里交织成美丽的锦缎。毛衣、毛裤、手套、围巾、棉鞋从她手心里一一飞出来。这双手，是一双神奇的魔法之手。她的手心一定是温热的，散发着春的馨香。

手将种子撒在大地上，大地上长出丰硕的粮食，手用粮食将女孩喂养大，女孩如谷物一样抽穗、发芽、开花。

女孩上了高中，一向安静乖巧的女孩突然变得“叛逆”。不愿意再穿那老土的手织毛衣，说毛衣又丑又土，大红花配绿叶，丑得不能见人。女孩想穿城里女孩穿的那种机制毛衣，想穿街上卖的运动鞋，不要手工老布鞋。她沧桑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如一朵秋天的野菊，绽放在她黝黑的身躯上。青春期的女孩，哪里懂得手的朴实和那朴实的爱。劳动了一辈子的手，只想用行动去传递手的温度，那是手唯一的语言。

女孩长大了，结婚生子，谁都以为这双手可以休息了，可是手似乎更忙了。照顾月子里的媳妇，给孙子、外孙们做各种小棉衣、小棉裤，给他们织虎头褂子，橘黄色的毛衣上编织着黑色条纹，虎头虎脑的帽子上竖着机灵的小耳朵，穿在小孩的身上谁不爱呢！

无论日子多苦、多难，手都能将粗糙的日子熨平，把平淡的日子编织得五光十色。

一年秋天，她来女孩城里的家小住，看见女儿新买的房子里没有一双像样的拖鞋，回去后，手不分白天黑夜地做拖鞋。不久，女孩收到了一个大大的包裹，包裹里竟是几十双手工拖鞋，花花绿绿，四季可穿。女孩看着这些在夜市上就能轻松买到的拖鞋，心中流下了温暖的泪。这些曾经被女孩嫌弃、称之为老土的东西，如今却让女孩热泪盈眶。这双手的背后，藏着的是一颗细腻如丝、柔软如花的心。

女孩从未握过这双手，她光看着手，就觉得心酸、心疼，眼泪默默地流下来。这双手，记录了母亲操劳的一生，刻画过沧桑艰辛的岁月模样。它曾在黑夜里、在雨雪中、在岁月长河里穿行，也曾在阳光下播撒过希望的种子，采摘过甜美的果实。

这坚硬粗陋的手心里，流淌着的始终是春天般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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