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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56期:第02版 读书

踮起脚尖走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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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命可

每年霜染瓦楞,渭北的柿子熟透了,在外的游子就要归乡。这个时候,郭发红就会从上海回到秦地。提前过上退休生活的这几年,他一直在上海带外孙女,两地奔波,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他都住在上海,上海的生活阅历,在他这几年的文字里,也时有亮点。

这次回来,郭发红发给我一沓文稿,嘱我给他这本新出的散文集写序,这让我有些吃惊,给人写序,你要么德高望重,不说著作等身吧,起码也要有个能唬一下人的社会身份,我就是一个老编辑,怎能随意给人写序?职业编辑养成的习惯,朋友发我的稿子,我都会点开先浏览一下,也好心中有数。郭发红发来的文稿体量很大,光目录就很长,正值岁末,单位的事情也多,文稿里面有些稿子是在我主持的报纸发表过的,也没细看,就放下了。

先前,看过郭发红的几本书,是自己印刷的、没有出版社的白壳书,这样的书,他好像已经印过好几本,可见,他创作的体量还是很大的。和郭发红认识,是我从岭南回来以后,也就三四年的时间,平时他多在上海,一年里能聚的时候也不多,平常都是稿件来往。他很勤奋,写得多,涉猎的领域也广,也好交友,每次从上海回来,都要招呼大家喝酒吃肉,每次都会有新的朋友加入,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

这一次,他很认真地说:“你给我的新书写个序,这次是正经出版社出版,线装书局出。”我说:“我不给你写序,我就写个印象记吧,写序的事情,你还是找个散文作家写好一些,我也不怎么写散文,让散文作家给你写序,正规些。”

16岁初中毕业后,郭发红考入陕西水校,成了一名中专生。那年头上了中专,就等于吃上了“皇粮”,毕业后,国家还分配工作,中专是初中阶段学习好的农村孩子的首选。

农村孩子很容易就迷恋上文学,文学是穷人家的孩子踮着脚尖看世界,想象外部世界的窗口。特别是在物质生活、精神生活极度匮乏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文学几乎成了农村孩子的精神脐带。我们都是在那个时候喜欢上文学,文学也改变了我们的人生。

就是在这所农村孩子扎堆的水校,郭发红痴迷上了文学,还当上了水校的文学社长。有趣的是,他的妻子当时也是水校学生,是他文学社的社员,文学让他们结缘,彼此温暖地走过了半生。水校毕业后,郭发红分配到渭南老家的一三九煤田地质勘探队,工作的工区却在陕北神木神府煤田,就是在这里,郭发红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写成了近万字的报告文学《钻机开动之前》,投给了《陕西煤田通讯》。一个月后,他的工长远远看到他就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工长告诉他,他写的长文刊发在了《陕西煤田通讯》,正是这篇通讯,郭发红从地质勘探队的工地调到了单位机关搞宣传,文学改变了他的命运。

上世纪90年代初,郭发红的单位推行企业化改革,没有了计划任务,全凭自主经营。那时他们夫妻俩在同一个单位,这种先前被不少人羡慕的“双职工”,单位效益好了,那就是双份福利;单位没了效益,一家子就要干瞪眼。这个时期的郭发红是困顿的,为了生活,他硬着头皮回农村老家背面。后来,他又投身桥梁施工,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两班倒,干活是拉铁制架子车,车上装的是从地下挖上来的砂石泥水。体力活连轴转,他累倒在河滩烂泥边的草丛里,几只青蛙陪着他呼吸,露水湿了他的脸,也湿了他的心。直到不惑之年,郭发红辞去公职与几个朋友在西安成立了一家工程设计公司,他的生活才有了起色。每当说起这段经历,郭发红很是自豪,他的公司在岗员工多时达到60人,大多为专业的设计工程师,还有一些刚毕业的研究生和大学生,他一个中专生,是他们的老板,这个公司,让郭发红摆脱了穷困,让他过上了有尊严的日子。

伊萨克·戴恩森说,她每天都写一点,既不抱希望,也不绝望。郭发红就是这样的写作者,愿他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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