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杀年猪
赵文皓
记得小时候一过腊月二十,村里就陆续杀起了年猪。对于农村人来说,杀年猪可是一件能与娶媳妇、生孩子相提并论的大事。一整年吃不上肉的大有人在,能杀得起年猪的家庭一定是村里日子过得不错的。杀年猪既是对全家人一年辛劳的补偿,也预示着好生活的开始。
农村人也养牛、羊,但相对而言,猪在关中农村是更常见的家畜,多数人家都养猪。一头猪养大养肥怎么也得十来个月以上,入了春,地里的草就多起来,猪吃的草种类很多,像苜蓿、盐灰菜、车前草、黄鼠草等,只要不是那种味道特别冲的,猪都吃。家里情况好的给猪顿顿喂玉米料、麸子,猪膘也就长得更快了。
到了年跟前,猪也差不多养肥了,手头紧张的就赶在年前把猪卖了,赚些钱贴补家用。家里情况还行的就请村里的杀猪匠,选好日子把猪一宰。
杀猪这一天,女人要早起烧几大锅水,男人负责把猪赶到杀猪场。村里最有名气的杀猪匠是白八爷和罗二爷,堪称白龙村“两把刀”。白八爷杀猪时,好开玩笑,一边忙着手里的刀具,一边乐呵呵地讲着段子,逗得周围人不时发出笑声。罗二爷则要严肃得多,他杀猪就是三个字“快、准、狠”,基本上都是一刀毙命。
烧好备用的开水,就一桶桶倒进大铁锅,几个人将猪从猪案上抬到铁锅里,来回翻腾,让猪身上每一处有毛的地方都能烫到。乡间有句俗语“死猪不怕开水烫”,便是此时最形象的描述了。猪的皮毛在开水锅里一烫,那难闻的气味便飘出来,弥漫在空气中。对气味敏感的女人若是恰巧从这里经过,便难免要捂紧了口鼻,躲得远远的。猪毛烫好以后,拿专用刮毛刀便能轻易将猪毛连同猪毛根部厚厚的污垢刮下来,猪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剥得“一丝不挂”。
杀猪匠在猪的后腿上用刀扎个洞,挂上铁钩,把猪倒吊在提前搭好的木架上。猪身子经这一番吊挂,便比平时显长许多。杀猪匠用一把小尖刀在猪肚上破一个小口,将嘴贴上去吹气,一边吹,一边拍打猪的四肢及腹部,猪身子就像气球一般撑得圆鼓鼓的,主人家看见便笑咧了嘴,仿佛这猪凭空多出来几斤肉一样。鼓好了气,拿一个木塞子塞紧,那些细软的猪毛就无处遁形,清理起来也方便许多。
割头去尾后,猪就只剩下一个圆滚滚的身子挂在那里。杀猪匠挑一把中号刀具,由上向下将猪腹慢慢剖开。大多数情况下,杀猪匠都会将苦胆割除扔掉。据说,胆汁要是不小心滴在肉上,那肉便是用了世上最好的香料也会苦得无法下咽。也正因为如此,杀猪匠在割苦胆时都特别小心,生怕一时大意坏了一整头猪。
孩子们一边看,一边偷偷地说笑。见杀猪匠把一块白生生的肉扔到地上时,便有孩子冲出去抢,谁抢到就是谁的。那块肉不是别的东西,正是猪尿泡。待杀猪匠不忙的时候,就会从抢到猪尿泡的孩子手里要过猪尿泡,一瓢清水冲干净,用嘴把猪尿泡吹成圆滚滚的气球,再拿绳子扎好交给孩子,孩子高兴地叫着,你追我抢,一溜烟跑开了。杀猪匠把猪大肠和小肠割下来,用清水灌洗几回,再将肠子翻过来冲洗几次,这才放到主家提前备好的筛子或竹笼里。接着将猪的腰子、肝、肺、心等一件件割下,冲好,分门别类地摆放。
最后,杀猪匠用砍刀顺着猪背将猪解成两半,剁下猪脚,卸下铁钩,将猪肉放在主家的架子车上。主家只留很少一部分肉,其余都低于市价卖给乡亲。
一年到头,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聚在一起,烹上香喷喷的猪肉,点上香烛,家里才有了年味。
如今,吃肉虽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却再没了那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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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文皓
记得小时候一过腊月二十,村里就陆续杀起了年猪。对于农村人来说,杀年猪可是一件能与娶媳妇、生孩子相提并论的大事。一整年吃不上肉的大有人在,能杀得起年猪的家庭一定是村里日子过得不错的。杀年猪既是对全家人一年辛劳的补偿,也预示着好生活的开始。
农村人也养牛、羊,但相对而言,猪在关中农村是更常见的家畜,多数人家都养猪。一头猪养大养肥怎么也得十来个月以上,入了春,地里的草就多起来,猪吃的草种类很多,像苜蓿、盐灰菜、车前草、黄鼠草等,只要不是那种味道特别冲的,猪都吃。家里情况好的给猪顿顿喂玉米料、麸子,猪膘也就长得更快了。
到了年跟前,猪也差不多养肥了,手头紧张的就赶在年前把猪卖了,赚些钱贴补家用。家里情况还行的就请村里的杀猪匠,选好日子把猪一宰。
杀猪这一天,女人要早起烧几大锅水,男人负责把猪赶到杀猪场。村里最有名气的杀猪匠是白八爷和罗二爷,堪称白龙村“两把刀”。白八爷杀猪时,好开玩笑,一边忙着手里的刀具,一边乐呵呵地讲着段子,逗得周围人不时发出笑声。罗二爷则要严肃得多,他杀猪就是三个字“快、准、狠”,基本上都是一刀毙命。
烧好备用的开水,就一桶桶倒进大铁锅,几个人将猪从猪案上抬到铁锅里,来回翻腾,让猪身上每一处有毛的地方都能烫到。乡间有句俗语“死猪不怕开水烫”,便是此时最形象的描述了。猪的皮毛在开水锅里一烫,那难闻的气味便飘出来,弥漫在空气中。对气味敏感的女人若是恰巧从这里经过,便难免要捂紧了口鼻,躲得远远的。猪毛烫好以后,拿专用刮毛刀便能轻易将猪毛连同猪毛根部厚厚的污垢刮下来,猪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剥得“一丝不挂”。
杀猪匠在猪的后腿上用刀扎个洞,挂上铁钩,把猪倒吊在提前搭好的木架上。猪身子经这一番吊挂,便比平时显长许多。杀猪匠用一把小尖刀在猪肚上破一个小口,将嘴贴上去吹气,一边吹,一边拍打猪的四肢及腹部,猪身子就像气球一般撑得圆鼓鼓的,主人家看见便笑咧了嘴,仿佛这猪凭空多出来几斤肉一样。鼓好了气,拿一个木塞子塞紧,那些细软的猪毛就无处遁形,清理起来也方便许多。
割头去尾后,猪就只剩下一个圆滚滚的身子挂在那里。杀猪匠挑一把中号刀具,由上向下将猪腹慢慢剖开。大多数情况下,杀猪匠都会将苦胆割除扔掉。据说,胆汁要是不小心滴在肉上,那肉便是用了世上最好的香料也会苦得无法下咽。也正因为如此,杀猪匠在割苦胆时都特别小心,生怕一时大意坏了一整头猪。
孩子们一边看,一边偷偷地说笑。见杀猪匠把一块白生生的肉扔到地上时,便有孩子冲出去抢,谁抢到就是谁的。那块肉不是别的东西,正是猪尿泡。待杀猪匠不忙的时候,就会从抢到猪尿泡的孩子手里要过猪尿泡,一瓢清水冲干净,用嘴把猪尿泡吹成圆滚滚的气球,再拿绳子扎好交给孩子,孩子高兴地叫着,你追我抢,一溜烟跑开了。杀猪匠把猪大肠和小肠割下来,用清水灌洗几回,再将肠子翻过来冲洗几次,这才放到主家提前备好的筛子或竹笼里。接着将猪的腰子、肝、肺、心等一件件割下,冲好,分门别类地摆放。
最后,杀猪匠用砍刀顺着猪背将猪解成两半,剁下猪脚,卸下铁钩,将猪肉放在主家的架子车上。主家只留很少一部分肉,其余都低于市价卖给乡亲。
一年到头,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聚在一起,烹上香喷喷的猪肉,点上香烛,家里才有了年味。
如今,吃肉虽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却再没了那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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