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开
王娅莉
三叔是个爱花的人,他当村干部时,后院里种满了花。芍药是成片的粉红色,有张扬的姿态。粉豆花比磨盘都长得高,美人蕉一副骄矜的样子,生在边缘地带。三叔去世后,两个弟弟去了西安,花园逐渐荒废,听说有人把芍药全部挖走,去做了药引子。
几年前,我回到老屋,当年欢声笑语、宾客盈门的房子已被风雨侵蚀,墙壁裂开了很宽的缝,“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人去屋空,时光从这里偷走了一切,却有一件衣服还挂在房间里,更显凄凉。围着房子走了一圈,乌黑的墙壁说明了十几年的人事变迁。在唯有鸟兽来问询的院子里,我发现了一株金银花藤居然越过了门槛,一直长到了堂屋里。在农村,金银花是山上的野花,很少有人会种植。这棵金银花藤在房屋空置以后,就好像一个强盗,试图占领整间房子。
欺负我家没人了吗?我生气地扯起这根金银花藤,想把它们全都赶出去。但这棵藤有十几米长,从地里爬过来,又蔓延出了好几条粗壮的根系。初夏时节,这株充满野心的金银花缀满芬芳的银白色和浅金色花朵,它们把清香散播在空寂的院落里,和荒草,和颓废混合成奇异的宁静。这不是三叔花园里的花,却成为废弃院落里唯一的花。
它的香气刺激着我,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彰显。似乎在说,你们走了,我还在。我不由得停下了驱赶它的手,一种悲怆攫住了我,我们失去的时光、失去的亲人,这花,也许记得。我扯断了一根藤,把它种植在房子的另一处角落,那里和老院子仅有两里路,是我租住的兰涧书屋。
初夏种花,在炽热的阳光下,能成活吗?我不抱多大希望。一个月后,这株花藤只剩下一截干枯的根茎了。随它去吧,两年时间,我很少回去,渐渐遗忘了它。没想到,今年四月它已经在我忽视的时候长成了一株茂盛的花,它发出了千万条细枝,从台阶攀上窗棂,从干涸的水沟里吸取了少量水分,然后爆出一朵朵芬芳扑鼻的花。银白的花朵里蕴藏着纤细的花丝,金色的花朵里包裹着清苦的味道,一簇簇花从绿叶中冒出,就好像是谁也夺不走的生命气息。
我看着花,几乎流泪。三叔生前是个极其有活力的人,他爱开玩笑,种花、养狗、种庄稼,善于处理人际关系,能吃苦,有经济头脑。他带村里人拉了电、修了路,送儿子到西安上学。在奉献了一切之后,突然身患癌症,从140多斤瘦到70多斤。他去世的时候才50多岁,经受了病痛折磨,却始终没有喊过一声疼,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脸忽然变黄,就好像金银花的淡金色。
长在三叔院子里的花,也长在了我的院子里,它们还会开花,还会把芬芳带给身边的人。我约了两个朋友,去采摘墙角处的金银花,摘取了没有绽放的花苞,还会有其他的花盛开。这种微苦而清冽的气息布满了乡村,也布满了我们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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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娅莉
三叔是个爱花的人,他当村干部时,后院里种满了花。芍药是成片的粉红色,有张扬的姿态。粉豆花比磨盘都长得高,美人蕉一副骄矜的样子,生在边缘地带。三叔去世后,两个弟弟去了西安,花园逐渐荒废,听说有人把芍药全部挖走,去做了药引子。
几年前,我回到老屋,当年欢声笑语、宾客盈门的房子已被风雨侵蚀,墙壁裂开了很宽的缝,“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人去屋空,时光从这里偷走了一切,却有一件衣服还挂在房间里,更显凄凉。围着房子走了一圈,乌黑的墙壁说明了十几年的人事变迁。在唯有鸟兽来问询的院子里,我发现了一株金银花藤居然越过了门槛,一直长到了堂屋里。在农村,金银花是山上的野花,很少有人会种植。这棵金银花藤在房屋空置以后,就好像一个强盗,试图占领整间房子。
欺负我家没人了吗?我生气地扯起这根金银花藤,想把它们全都赶出去。但这棵藤有十几米长,从地里爬过来,又蔓延出了好几条粗壮的根系。初夏时节,这株充满野心的金银花缀满芬芳的银白色和浅金色花朵,它们把清香散播在空寂的院落里,和荒草,和颓废混合成奇异的宁静。这不是三叔花园里的花,却成为废弃院落里唯一的花。
它的香气刺激着我,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彰显。似乎在说,你们走了,我还在。我不由得停下了驱赶它的手,一种悲怆攫住了我,我们失去的时光、失去的亲人,这花,也许记得。我扯断了一根藤,把它种植在房子的另一处角落,那里和老院子仅有两里路,是我租住的兰涧书屋。
初夏种花,在炽热的阳光下,能成活吗?我不抱多大希望。一个月后,这株花藤只剩下一截干枯的根茎了。随它去吧,两年时间,我很少回去,渐渐遗忘了它。没想到,今年四月它已经在我忽视的时候长成了一株茂盛的花,它发出了千万条细枝,从台阶攀上窗棂,从干涸的水沟里吸取了少量水分,然后爆出一朵朵芬芳扑鼻的花。银白的花朵里蕴藏着纤细的花丝,金色的花朵里包裹着清苦的味道,一簇簇花从绿叶中冒出,就好像是谁也夺不走的生命气息。
我看着花,几乎流泪。三叔生前是个极其有活力的人,他爱开玩笑,种花、养狗、种庄稼,善于处理人际关系,能吃苦,有经济头脑。他带村里人拉了电、修了路,送儿子到西安上学。在奉献了一切之后,突然身患癌症,从140多斤瘦到70多斤。他去世的时候才50多岁,经受了病痛折磨,却始终没有喊过一声疼,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脸忽然变黄,就好像金银花的淡金色。
长在三叔院子里的花,也长在了我的院子里,它们还会开花,还会把芬芳带给身边的人。我约了两个朋友,去采摘墙角处的金银花,摘取了没有绽放的花苞,还会有其他的花盛开。这种微苦而清冽的气息布满了乡村,也布满了我们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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