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叶落忆华年

余松斋

临窗而立，不必远望，一抬眼便是那棵叶子凋零殆尽的银杏树。抬眼总是不经意间，叶落却一直在继续。常叹时光如溪水奔涌，落叶似韶华难留，却终究无能为力。我无法让低处的溪流重归山巅，银杏树也自顾不暇。

下班闲暇，靠在窗边，银杏树的影子不止一次闯入我的视野。大抵在入秋以来，银杏树每天都要洒下斑驳的金影。常在附近看到遍地的树叶，但我已经没有上学时将它们捡起来夹在书里做成书签的心思。落叶归根，化泥护花，方是自然的轮回；若强夹书页，终成脆弱的标本，徒留一声叹息。我试过用昆虫代替信鸽，向银杏树问候，也试过用纸片折成千纸鹤向它掷去。

每次无事时，我就与银杏树默然相对，蓦地忆起故乡长街的银杏——此时应是满树鎏金，或已零落成雨？外出时窥见这世间一角，走在绚烂的阳康大道，伴着红晕晚霞，有时风会乍起、花香扑鼻，银杏果落得满地都是。在夕阳的照射下，一切都泛着金色光辉。后来才懂，这车马喧嚣中的片刻绚烂，原是生命馈赠的惊鸿一瞥。而窗前沉默的银杏树，愈显孤清，愈惹人怜。

公园离公寓有段不远的小路，我却觉得也算是几分荒凉。多是在秋天的早上，与晨起的微风带着丝丝凉意结伴而行，常能看见落叶被风带着向一边倒去。这种情形见过不少，却少见风将落叶吹到我身上的情况。就这样走着，什么也不想，伴着渐渐显现的曙光和逐渐褪去的夜色。在窗边看那棵银杏树，总觉得它的叶子怎么也掉不完。

一个临近晌午的时间，正想拉上窗帘抵御太过灿烂的阳光，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满地的斑影和光枯的枝丫。银杏树就这么把叶子撒完了，铺了满满一地。既无风吹散，也无人打扫，就保持原样地待在那里一动不动。它们应该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卧在地上看云卷云舒，看日升月落，静听造物主的吩咐——这才是树叶，除了这些事，树叶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

曙光渐坠，暮色渐浓。站在阳台上向远处看，有时可以看到一片大好的火烧云。附近多有高楼林立，任凭我走来走去，也只能看到窄窄的四角天空。

安于现状，我也就与世无争。但是这窄窄的一角，也能看见几朵带有红晕的云。它们不动，我就这么看着。收回视线时，突然发现那光秃的银杏树旁，正不偏不倚有一座与它齐高的房屋，投下一片恰好遮住银杏的阴影——我知道，它什么也看不见，日子越久，便越发觉银杏树的悲哀。不仅是光秃的枝丫，还有那用时间怎么也冲不掉的萎靡和悲哀。

翌日掀帘，尘雾蔽空，唯余银杏树枝头三两残叶，如垂暮者的独白，在灰蒙中写下最后的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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