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园里的官坟

“那儿有一个官坟。”宁老汉手朝杏园南边一指。冷不防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我们感到非常意外。

宁老汉是我们村里人，守着他这个二三亩地大小的园子务了一辈子杏。宁老汉的杏，个大、皮薄、肉厚、核小，味道糯沙香甜，咬一口汁水四射，溅到手上的杏汁像蜂蜜一样黏黏的，一想起就忍不住流口水。

宁老汉的杏园在南山根。每年杏熟的时候，常有客人来园子买杏。宁老汉善良，每有客人来，他都让客人先尝后买，管饱。

那一天，我们又到杏园去，一边吃，一边和他天南地北地侃大山，正说得高兴，冷不防他突然就冒出了这么一句。

顺着宁老汉手指的方向看去，在杏园南边埝下，有座不起眼的小土堆，平时没留意，竟一直没发现。“坟里面埋着两个兵娃子。”宁老汉面色凝重。

“1928年，也就是民国十七年，那年刚入夏，一天后晌，我卖完杏，拉着一架子车用杏换来的菜和一些东西往回走。路上，遇见了两个冯玉祥的士兵，是通信兵送信返回华山营部。见我拉的东西多，又是上坡，两个年轻的士兵就帮我推车子，一直把我送到杏园。那天风大，地上落了不少的杏。我看没啥东西招呼，就挑了些好点的落杏叫他俩吃，俩娃不肯吃，说没带钱，部队有规定，不能随便吃老百姓的东西。我说这些是落果，反正也卖不了，不吃也得扔掉，不会犯军法的，生拉硬拽着让俩娃吃。临走，又拿了半布袋杏给他俩，让带回去给其他兵娃子尝尝。俩娃不敢拿，我硬劝硬塞，俩娃拗不过，就带了半布袋杏回去了。第二天，我到华山卖杏时听说冯玉祥的兵娃子吃了老百姓的杏没给钱，犯了军法，执行枪决了。我心里一惊，赶紧往扎在玉泉院的营部跑，到了那里一打听，人已经枪毙了。”说到这里，宁老汉已经泪流满面，右手狠狠地拍打着膝盖。

“唉，等我跑到刑场，俩娃已经被裹了尸，准备寻地方埋呢。我给长官跪下说了半天好话，最后同意叫我把俩娃的尸首拉走。那一年我二十三，俩兵娃子一个十九，一个才十六，俩娃都长得很和善，让人特别心疼。是我害了俩娃的命呀！唉，不说了，五十多年了，我是给人说一回，流一回眼泪。”宁老汉说完用手抹了把眼泪。

“我把俩娃拉回来埋到我的杏园，也就是为了陪着俩娃。只要我不死，就年年给俩娃上坟烧纸，这辈子，就放不下这事啊。”

后来宁老汉死了，就埋在杏园里，离那座小坟很近很近。

□秦永毅 陈英学

关注公众号，随时阅读陕西工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