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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72期:第08版 陕煤四版

得有个院子

迂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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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城市居住生活十年了。

每次忙完工作和家务,就给自己泡一杯喜欢的茶,坐在面山的阳台上,看着对面的大楼,想象着大楼后面不远的南山,虽然看不见众鸟高飞的景致,却也心生白云独去的意致。当然,这是心情舒朗的时候!

更多的时候,是带着一身在这座城市拥挤的人潮里沾染上的烟火气,无法压制,心情烦闷,捧一本看不了几页的闲书,蜗居在这间小屋,闷闷不乐。

我是一个山里的孩子,从小在山野间成长、学习和劳作。我更习惯春天看到漫山遍野的山桃花,听夏日静夜里鸟的幽鸣,走过秋日金色树叶铺满的山间小道,在冬天萧瑟的雪野看万物寥廓。这一切是根植在我内心深处对世界的认知,但这座城市里,我失去了这些感受,我努力适应却又无法完全地融入,我越来越沉默,渐至郁郁寡欢,不时生出束缚般的不自在。

休假期间,第一时间的选择是回到生养我的小山沟,回到父母身边,回到我们家旧院里。经年风雨,我们的窑洞已经显得十分破旧,门窗时时被风摇晃得吱吱作响,院里因久未居住,杂草丛生。那些我小时候就已经栽种的果木花树,也因无人打理肆意生长,倒显得生机盎然。带着孩子陪着父母,一家人说笑着动手收拾着,大半天时间,院落开始有点样子了,把杂草和修剪的树枝扔掉后,我们坐在窑洞前的枣树下,静静地打量着这熟悉荒芜的院子,除了孩子不安分的笑闹,我和父母都陷入了这个院子给我们的所有美好回忆中。

久违的山风掠过院子,树摇叶动,满院涛声,突然惊醒,自己得有一个院子,不要那么大,只需装下自己简单的欲望和被打败的野心,关闭院门,依偎在父母身边,一切的不堪和委屈都没有人看见,满眼都有亲人给予的慰藉,而我依然要做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陪父母莳花种树,点豆喝茶,波澜不兴,低眉尘世。

不觉离开这个院子已经十几年了,在这个院子出生的我的孩子也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我呢,也快进入老年,一身病痛让我更理解父母年迈的艰难。原本希望带着父母都迁居到城市里,让他们也享受城市的繁华和便利,可是他们在城市里就像失魂的人,在努力地适应失败后,依然回到老家,坚决地住在父母认为能接上地气的老院子。对于他们的选择,我没有像妻子儿女那样不理解,我明白他们在城市里的感觉,因为这个城市包容和接受他们,却并不认同。我也很早就有这样的认识,在这个城市里,我享受着便利和繁荣,却不敢撒欢,不敢逾矩,着急慌忙地看着红绿灯蹑手蹑脚地走路,就连开心的时候都找不下一个安静去处能让我欢快地蹦跳一下,更别提放肆地扯着嗓子吼两声信天游。

我常常和朋友戏言,在城市里,我卧倒在路边,走过一百个人,都只是看看,没有人拉我一把。而当我回到小镇,我躺在路边,走过十个人,三个人会把我扶起来,五个人会给我的家人打电话,剩下两个人负责传我倒在路边的闲话。朋友笑说我的格局小,我自己知道,我的格局何时大过?我是芸芸众生里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我只能在自己熟悉的地方过普普通通的日子,城市生活的节奏我一直没有跟上节拍,每天在城市里迷惘地跟着汹涌人群时,我身心都是疲惫的,我不是落后了,而是压根就没有跟上。

这一天坐在老院子里,陪在父母身边时,我真正地看清了自己,我得有一个院子了,既然跟不上城市的节奏,我还是回到原点,把自己的步伐和心态都放慢下来,在慢慢地沉淀过程中,检讨过往的失误,享用当下的美好,计划未来的余生。

我开始在心里绘制我的院子。

我要用真正的手工青砖来盖栋房子,屋里屋外都是青砖,不多装饰,我要用青砖铺地,防滑又便于打理。我的每间屋子都要有大大的落地窗户,让阳光照满家里的每一个角落。给爸爸单独一间,给他的屋子里放一排书架,把他喜爱的书籍和报纸堆放在他随手能拿到的地方。给妈妈单独一间,再给她买一个电动麻将桌,让她把朋友都叫到她的屋子里陪她玩耍,我再不要她每天心慌慌地一做完饭就往老年活动中心跑,去晚了往往就只能观战。我要给弟弟一间屋子,让他在工作之余,能带着家人回来,舒舒服服地住在自己的小窝里,开门是欢乐的一大家,关门能过自己的小日子。我要给孩子们一间大屋子,做一个超级大的榻榻米,做结实点,让孩子们能在上面开心地蹦跳、玩耍,累了就挤在一起,像我们小时候睡在炕上一样。我还要留几间客房,按照现在民宿的风格来布置,让客人来后,既能和我们一起过简单平静的家庭生活,又有酒店般独立自由的空间。我要给自己一间屋子,四面墙上都钉上木架,陈放我所有喜欢的书籍,还有我一日不能离的茶叶。屋内要做一个大大的案子,闲时写字画画,来人时聚在一起喝茶。

我要给爸爸的窗前,种一丛他爱了一辈子的竹子,再种一树梅花,让他在看书的时候一抬眼就能看到满眼的翠绿,而梅花的傲雪风骨又恰是他一生的写照。我给妈妈的窗前,就要种得繁复一点,她太爱花了,一切能开花的我都尽量给她种,让她每天都有开到荼靡的花看,天天都心生欢喜。然后我要留一间大大的客厅,只摆放简单的茶几和沙发,四面墙上要挂满我朋友们的字画,每日浏览一遍,用朋友的友情和学识滋养我的生活。推门出屋,就是我要的院子,院中心我会留一片裸露的土地,栽种几种适合北方生长的果木:桃子、葡萄、樱桃、柿子、枣和杏,让每个季节都有成熟的果子,来吸引在外的孩子们。然后陪着父母在树下栽种各种蔬菜,让一家餐桌上飘满真正绿色食品的香味。屋门口用本地的砂质条石铺好,条石之间的缝隙留大点,可以积土后长满青苔。往来可以是白丁,但是苔痕一定要爬满一切的缝隙。

我闲在时读各种典籍,不一定要古琴的音乐,配上喜欢的流行歌曲,这种混搭不也是一种特别的味道吗!院子的墙上,我想种满我在城市里遇到的爬墙玫瑰,让墙里墙外都开满如繁星般的花朵,愉悦了自己也香了别人。最后设一道简单的大门,用本色的木材钉好,不用上锁,柴扉虚掩,随时欢迎来访的客人,毕竟我们一家都是好客,喜欢家里充满热热闹闹的人气。

我在脑子里画就了蓝图,给我学建筑设计的儿子细细地谈了我的设想,儿子很支持,设计的任务主动承揽到自己身上,我很满意这个结果,毕竟没几个家长供孩子求学后能如此实用地享受孩子的学习成果。

安排完这一切,我感觉自己心胸里一股郁闷的东西渐渐散去,眼前开始是一片明亮的希冀。在这冬日的阳光下,我浑身暖热,情绪如少年初恋般的急不可耐,热切地想快点实现我的这个梦想,有了院子,把自己安顿下来,把一切安顿下来,搬个椅子,泡一杯自己爱的茶,坐在包容我的院子里,看云卷云舒,看花开花落。感悟虚云老和尚的揭子:虚空破碎矣,狂心当下息!(黄陵矿业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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