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工人报官方网站 | 陕工网首页 今天是
跟帖评论自律管理承诺书  不良信息举报电话:陕工网(029-87339475)
第7381期:第04版 憩心亭

红豆树

杜文涛
语音播报: 语音播报

梦幻般的青碧小河浮现在腾挪的脚步旁。它深藏浅露,首尾都隐秘在巴山北坡的深处,低低喁喁,扭着一湾清流,温润地绕山崖前滑去。

河曰岚河。深秋时节的河洲之上,有着红的火棘,白的芦花,黄的金菊,绿的菖蒲。

脚踩河石仰望,山就压过来,漾着绿中泛黄的光晕,泠泠地峙垂在眼前。扑面入眼的层崖一方,直直站着棵黑乎乎的大树,它有着高大的模样,树冠横斜伸张,树身铁青黑黝,树根外露虬曲,树粗约三四人合搂,尽显沧桑之态。

树曰红豆。肥硕的枝叶滞留在褪绿转黄时节,梗叉间缀着仕女弯眉般的豆荚,孵养着晶亮剔红的豆粒,似贝壳内藉红色珍珠,赤凝荚角,荚隐叶间。

红豆树一侧立着高约六十米、宽约百米的断崖,崖面上散布着近百个崖洞。崖石泛白,崖洞深黑,像山的一只只眼睛。洞穴多为横穴式,深三四米,高两三米,有的洞室相连,有的独立为舍,漫漶着人为痕迹,深涡着远古的拙涩。

洞曰百子洞。“百”为“僰”之近音讹叫,“僰”为殷周时期在岚河流域及巴山北坡活动巴人之一族。“西南有巴国。太皞生咸鸟,咸鸟生乘厘,乘厘生后照,后照是始为巴人。”古老的《山海经》说着一样古老的话。

每株树木都有生命,每个崖洞都有灵魂。树长在悬崖上,洞生在崖壁上,聚集为群的部落匍匐在山岩上。洞的主人饮着河水,呷着河鱼,嗅着山花,啖着山果,在欢欣的山歌里用他们掘凿山洞的有力臂膀,在山脚旁,在崖顶上,从洪荒里,从荆棘下,执拗不休地开垦出土地,揉熟生涩的泥土,种稷兴黍,炙制清酒,哺幼养老,壮其族裔。

自然的崖壁上,山洞的主人以山为屏,以洞为家,在这崖壁上繁衍着一世一世,生息了一代一代。他们耗尽了一辈辈人的力气,最终四散走开,山洞也去了烟火终成废址,弃于山里。

历史在这里结成了一个谜。烟雨亘古长,时空语不息。我在崖壁上攀缘,在崖洞里摩挲。环顾洞室,仿佛有一个个兽皮裹身的人儿围着火塘烧烤猎物。他们手端土碗,半盛巴乡清酒,手撕烤肉,口诵铿锵山谣,火旺声高,仰面尽饮。手提竹筒斟酒的是位年轻女子,她的青黑长发随弓腰屈起而摆动,随绕着火塘徐步而飘起。

身置洞底外望,蓝天被洞口切割成不规则的小片,似斜逸的树叶,像飘荡的月牙。每片形状都是古人剪裁出的,和远古的人看到的一样。

崖壁上有着粉红的野棉花,它们从古时走来,麇集于此,生生不息,摇曳着盛装的气象。秋末的阳光恬适地与锦簇的花儿妥帖,成群的蜂儿在吮咂最后一季旷野里的花蕊,酿制入冬前最后一疙瘩蜂蜜。蜂儿簇簇集集,嗡嗡的低喁穿透着时间的裂缝,像它们的祖先曾陪同过的崖洞主人,它们和他们用相同的方式绎承下一个共通的名字,叫“族群”,或称“部落”。

旷古的风连同野棉花的清新氤氲散开在崖壁上,漫进崖洞里,糯进红豆树梢里。凉深温浅的秋天里,山野开始绚烂,晶莹的红豆已浸渍熟透之色,三分落地,七分恋枝,颗颗粒粒,角角荚荚,晕红了一方山崖。

红豆最相思。红色也许斑斓过山洞主人的眼睛,也许装饰过山洞主人的脖颈。相思的寄托也许在他和她的手腕上牵缠,他和她也许采撷过这红豆树祖辈的红豆,也或许这老树是他或她脉脉相送而遗落的豆粒发的幼芽。

我弯腰拾起几粒红豆,种进了近旁的一窝土里。

关注公众号,随时阅读陕西工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