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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83期:第04版 百味国际

逃离村庄

宋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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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守望还是逃离。

我从村庄逃离,驾着我四轮的汽车。四轮汽车的轰隆声开进我的耳朵时,我还只是村庄初生的婴孩。我躺在竹篮里,竹篮躺在村庄的河滩上,竹篮旁边是锄地的父亲和母亲。后来我站立起来,看见河对岸的马路上,往“收花站”运载棉花的大货车风驰电掣地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它白白胖胖的后背鼓了又瘪,瘪了又鼓起。河对岸的马路不知不觉就连进了村庄,河上的渡船从木船换成水泥船,从水泥船换成红色的钢板船,从红色的钢板船换成一座凝固的石桥。我的四轮汽车正是从石桥上逃离。

池塘从村庄逃离。消瘦的池塘如一个多子的母亲,她耷拉的乳房早被饥渴的孩子吮吸到没有一丝丰盈。“水涨起来了”哪里去了?“三月桃花浪”哪里去了?“春水浓如染”哪里去了?三月的点滴小雨丰满不了池塘荒芜的胸膛。水草恣肆在池塘的胸口疯长,破碎了春水如镜的容颜。不如来一场暴烈的夏雨,至少可以一时填满池塘的空隙,可以让水夺回水之于池塘的王者荣耀。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人们无暇顾及池塘的堤坝已经开裂,他们在本已面目全非的母亲的胸膛继续动刀,纵横交错。他们用粘网、拉网、电网将一切活物一网打尽。村庄的乳房干枯了,如十年前干枯的那眼水井。

农田从村庄逃离。农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集结不起共同劳作的人们。农田记得自己的前面是农田,自己的后面是农田,自己的左边是农田,自己的右边还是农田。农田记得人们在田野里的嘻哈,记得稻田里鲤鱼的穿梭,记得菜花间蜜蜂的嗡嗡,甚至记得张家公狗与李家母犬麦地的亲热。农田抬起头来环顾周围,它前头邻居的脸上涂满了肮脏的猪粪,背后邻居的身体已经被杂草占领,看不见一星一点褐色的土地。农田忧愤地望向远处的大型养猪场,再低下头看着面前这个可怜的老人。这个播撒谷种的老人真的老了,她上身穿了厚厚的棉衣,颤巍巍的双腿正叉在三月冰凉的水田里。农田转过头来盯着旁边举了手机拍她的小伙子。农田猜这个衣装楚楚的年轻人是异乡人,农田看不出他正是四十年前那个在四轮汽车卷起的滚滚尘土里欢呼雀跃的孩子。

农田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像其他农田一样逃离庄稼。农田听说河对岸已经土地流转全部种成了果树。农田被种过养蚕的桑树,被铺过生蘑菇的菌丝。每一次轰轰烈烈的开端和无疾而终的结局都让农田兴奋又忧虑。农田有时也期待几十里外正修建的飞机场能扩建到这里,农田觉得,曾经热闹的劳作场面需要用另一种繁华去延续。

我驾着四轮汽车逃离村庄。

村庄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守望还是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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