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树心语

大山深处，我们这群林中古树，已经安静地生活了一百多年，每天都仰望着蓝天白云，倾听着小溪流水，沐浴着自由阳光，扎根进岩石深处。在外人眼里，野山的环境简陋而艰苦，但我感到很惬意，从小就习惯了自然清净的生活，习惯了野外自由的空气。

几年前，我们的命运被突然间彻底改变，简直就是被残暴戕害。

那天，几个商贩模样的闲散人员走进了大山，四处寻找合适的树木，当那条鲜艳的丝带系在我的腰部时，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头。过了两天，一群建筑民工开始挖树，宁静的山涧嘈杂起来，无情的斧镐挥动起来，生硬地斩断须根、锯掉枝叶、砍除树梢，只留主杆和残枝，起重机械作为帮凶也疯狂了，钻进深山，毁林碾压，残忍地将一棵棵老树木吊了起来，运到路边。当我艰难回首祖籍之地，左邻右舍的老弟兄们，全都难逃厄运，一个个被动摇根基，强迫迁徙。就这样，被粗暴地装上了大货车，告别了熟悉的家园，告别了温馨的故乡。

走出大山，我才从路旁的横幅标语上看到了缘由：万棵古树美化古城。唉，原来我们要被送进城里生活，真是无可奈何！经过长途颠簸，汽车却拐进了城市的郊区，又被吊起来，半躺在大坑里，老弟兄们并排簇拥在一起，根部用土盖着，身躯拥挤不堪，暂时寄养在这里，待价而沽。我们总能听到挖树之徒与绿化人员砍价的声音，什么每棵树实际多少钱，发票上写多少钱，明里暗里，挤眉弄眼，这些肮脏的权钱交易，让我们第一次见识了采购的龌龊，也让我们第一次看到了社会的复杂。

根据树形的样式，长相的差异，粗细的不同，高低的变化，我们这群古树被逐渐选了出来，被一个个零售出去。有的安置在公园的中间，有的栽种在小区的门口，有的排列在马路的两边，有的竖立在闹市的中心。这里分明都是一些新修的建筑，却要用老树伪装历史，显出沧桑的厚重，粉饰绿色的环境。那些宽阔道路中间，在隔离带草坪上，画蛇添足一般，总要围成一圈用古树来点缀。我们这群老伙计，就这样一个个孤独地站立着，默默无语，古树的新芽，枝叶的伸展，被限定的尺度，还要符合设计师的思维，稍有不慎，就是电锯修剪。既使这样也无法回到过去那样，茂盛的树叶友好地相互掩映，如今虽能相望，却不能相言，再痛苦万分，却也无处诉说。

经历过多少个春秋冬夏，经受过多少次风霜雪雨，我们不怕烈日暴晒，我们不怕风吹雨打，顽强度日是我们的目标，自然生活是我们的追求。但是有的老兄实在厌倦了折腾，想悄悄结束自己，树叶蔫了，枝干黄了。绿化的技巧却紧急跟进，根部施肥，身部输液，挽救生命，实质就是在挽救他们几万元的成本，即使杀身成仁的枯树，也要利用高大的身躯，缠满绿藤，以假乱真的古树嫩叶，继续起到绿化城市的效果。

我们古树的心里话：就是希望回老家，即使城市需要环境绿化，培养出新一代花草树木，也完全可以胜任生态美化。俗语常说，强扭的瓜真的不甜，我想补言，强栽的树确实犯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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