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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48期:第04版 憩心亭

山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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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水

山韭菜是野生的韭菜。山里人从来不把山上的可食之草唤作“野什么”,它们都有正规的名字。他们给自己的孩子胡乱地起名,看到什么叫什么:石头、羊娃、铁锤,唯独对那些长在山上,可以入口的东西尊敬有加,一点都不马虎。山韭菜的前面加一个“山”字,注明它的原产地在山上——那是山的恩赐,给过他们活命的机会。

山韭菜隐匿在蓑草底下,不拨开那些细密的蓑草,眼睛是发现不了它们的。山韭菜的叶子和蓑草的叶子极为相似,这让那些意欲尝鲜的山外人大为困惑。

上山“掐”韭菜。不说摘,也不说割。掐,是一个温热的极富手工意味的词语。手的食指和无名指置于韭菜后面,大拇指在前,不用多大力,轻轻一掐,韭菜褐红的根儿就在距离地面寸许的地方断开,剩余的土根留在山上,继续生发。山韭菜稠密的地方,一簇一簇长在那里,不用抬头寻找,可以连续地掐;要在稀疏的地方,掐一根再寻找一根,那是很慢的,要掐满一笼得很长时间。山里人掐韭菜,不专门去掐,没那么奢侈。放羊的时候,羊吃草,人掐韭菜,捎带的活路。

山里人的菜,全在山上。韭菜切短,配红辣椒三两节,红绿相间,美眼;濡盐,醋,入味。泼油生吃,辛辣味美,最为悠长。筷子在菜碗一边刨一个小坑,将夹起的韭菜在醋水里蘸饱,提起来又淋干,入口咀嚼,是一个细腻庄重的过程。每年的开春至秋后,山韭菜是桌上唯一长盛不衰的一道菜,生生不息,每年迎接前来采食的山民。

两个蛋黄匍匐在一堆爆炒的韭菜上。服务员解释道:“两个黄鹂鸣翠柳。”韭菜是菜农在地里种的,叶子宽厚,味道自然没有山韭菜那样辛辣味长,它的底气不足。我已多年不上山,山里原来韭菜最多的地方,灌木经过几十年的生长,已成茂密的深林,人根本无法进去。剩余在山里的人也不再以山韭菜为菜。想必那些蓑草底下的韭菜,一岁一枯荣,再也不见与它亲密接触的人了。

餐桌对面的朋友说,韭菜是起阳草,这个年龄,应多食为妙,不然枉费残余的青春。我吃不出当年的味道来。我怀疑,不是韭菜的味道差了多少,而是我对它的感觉变了——在我远离当年的菜食匮乏之后,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疏忽了当时产生好感的特定情境。沙漏细碎的流沙在我的手指间就那样走了,我的感知渐渐麻木,而当彼年的物事突然展现在眼前的时候,缺乏清泉流水、土屋破墙、山风吟啸的环境,口中如何能够再现当时的风味呢?

我说,你换一身布衣,栖居山林,餐风饮月。一个细雨霏霏的春夜,漂泊在城市的我前去看你,你给我炒一碗韭菜,以粗瓷大碗盛之,我们席地而坐,班荆道故,岂不有味?

我们同时吟诵:“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两个酒盅激烈地碰击,酒水洒了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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