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的娘

□周养俊

娘十八岁时嫁到村里，从来就没有挪过窝。那时候，爹在离家很远的地方工作，娘在家里种地、带孩子。娘和爹生了五个孩子，爹一个月只有十几块钱工资，一家人主要靠娘喂猪、养鸡、放牛来养活。娘的一个孩子外出打工不幸出事身亡，白发人送黑发人，娘的眼泪都哭干了。儿媳妇改了嫁，娘带着小孙子，每天天不亮就下地干活，晚上全村的灯都熄了，娘还在给小孙子缝补衣服。

娘的小孙子长大了，爹却患脑溢血躺在了病床上，这一躺就是十三年。娘要伺候爹，还要干活，娘把自己当男人使。后来的一个晚上，爹走了。葬埋了爹后，孩子们都要接娘和他们一起住，娘先去了大儿子家，后来又去了小儿子家，大儿子在县城，小儿子在省城，小儿子住的比大儿子好，大街、公园、商场、酒店，看得娘眼花缭乱。可是一到晚上，娘就想家，想屋前种的菜，想田里种的庄嫁，想托邻居养着的牛和羊。想得久了，娘的话渐渐少了，精神也不如以前了，儿子纳闷，问娘哪里不舒服，娘只说了一句话：“想回家。”

娘回家了，院门外的蔬菜就更翠绿了，田里的庄稼就更茂盛了，小牛犊也欢实了，娘看着这些笑啊，满脸的皱纹都开了花。

为了让娘过上舒坦日子，小儿子亲自设计并叫省城的施工队给娘盖了新房子，这房子的设计在十里八乡都是一流的。娘开始不同意，房子盖起来后却没了意见。娘住进了新屋，把老屋给了离家远的学生中午休息，人家每月给10元租金，别人都说太少，娘说够了够了，不给也可以，都是自家娃娃，只要他们学习好就行。

儿子放心不下，每到节假日就回家看娘，他发现娘在新盖的房子前种了菜，院子里种上了花花草草，小小院庭像个小花园。娘种的庄稼在屋后的土坡下面，麦子已经抽穗，油菜籽泛出了黄色，为了驱赶偷吃菜籽的小鸟，娘在地里插上了绑有各色塑料袋的竹竿，五颜六色，在四周绿色的映衬下非常惹眼。娘已经七十多岁了，把这屋子、院子收拾得如此整齐，把田里的庄嫁种得这么好。

儿子的心情很复杂，出门走到河滩上，见一群牛正在吃草，他发现一头小牛双膝跪在老母牛肚子下吃奶，头还一拱一拱的，儿子出神地望着，眼眶里溢满了泪水。儿子想起了童年，想起了母亲为儿女，为这个家付出的艰辛和不易。

不久，儿子单位的同事来家乡游玩，恰好是母亲节的前一天，娘忙前忙后为这些城里人准备最好吃的家乡饭菜，满满摆了一桌子，然后站在大门外一直向大路尽头眺望。

娘看着城里人吃饭，笑得嘴都合不上，活了一辈子还没有待过这么多的城里人吃饭，她只听说，现在的城里人爱往乡下跑，爱吃农家乐，娘觉得很自豪，乡里人终于活得叫城里人羡慕了。

晚上，儿子说：“娘，明天是母亲节，我给您鞠个躬。”娘说：“娘活这么大，还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节，那是城里人过的，娘不过，娘就过日子。”

儿子忍不住笑了，笑了的儿子眼中又有了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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