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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54期:第04版 憩心亭

我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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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明

数年前头发上不见一根白发,有人问我:“是不是染的?”不待我肯定,他即感叹:“染得真好!”问我在哪里染的,我笑曰:“在娘肚子里!”我妈说我生下来时,头发就浓密黑亮。小时候常流鼻血,我妈说我火大,且归因于头发,只要流鼻血,就要给我剃头,几乎剃光,只在头顶留一撮,用红绳扎成朝天辫。我爷看不清楚,寻我时,只摸头顶。看见剃头刀,我就害怕,东躲西藏,被逮住了,强按头颅,我就发出杀猪般嚎叫。后来父亲买回推子,对抗才稍微缓和。离开家后,我的头发我做主,懒得理发,头发却疯长,常显得比别人长。耳边有人说:“你看你头发长的!”我这才去理发!

我去理发店,师傅认得我,开玩笑:“得收你双份钱。”意思是理我一个,等于理了两个。有一年和朋友滕恩昌去汤峪,瞅见一个时代理发馆,理发师是我同学的妹子,叫汤亚芳。她夸我俩头发好,不烫真可惜了。我俩被说动了,都接受了烫。烫了后,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见到人自己先别扭想躲,低着头就当别人看不见,只恨不能恢复原貌。好长时间,也有人赞美,但不知真假。这年头,嘴里说出来的话,不可不信,不可全信,信与不信,全取决于自己。是好话,那就全信吧!

岁数在长,头发在落,但和同龄人比,还是相对多些。不一样的是头发一直黑,遇见一些同龄人,我都不好意思,就说染的。该白不白,说染的反而被多半人相信,这就妙哉!

我从不照镜子,镜子一直都是别人的眼睛,谁夸我年轻,我嘴上谦虚,心里舒服。这便是人性的弱点,有时候能自我安抚,至少不令自己沮丧,甚至会孤芳自赏。

一日,理发师自言自语:“也有白头发了!”我就留意掉落的头发,果然发现了一根白丝,脑际也就闪过一丝失望。我第一次找他理发时,他还是学徒,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迈过四十岁的坎儿,也留平头。看镜子里的他,鬓角白发已经很多了。他羡慕我的头发,曾经问过:“你是怎样保养的?”我没有回应,他便自答:“还是端铁饭碗轻省呀!”我笑着回他:“早变成泥饭碗了!”他叹了一口气:“泥饭碗也比没饭碗强!”这句话我认可。他老婆没工作,一家子租住单元房,还供养一个娃上学。他的手艺好,回头客多,却也辛苦。我常赶饭点去找他,图人少。他瞥见我,就撂下碗,挽袖子。他的头上,很早就有白发了,我心里想:他是好小伙,自食其力,自然有压力。那白头发,应当是“压”出来的!

我也有白头发了!不可能无动于衷,也不可能悲从中来;谈不上不开心,却也多少有点不甘心。往后,再遇见谁夸我头发,我就赶紧解释:“我也有白头发了!”算是自己给自己台阶下,等于自己给自己宽心。人在旅途,阅历增多,无奈也在增多。

岁月是个染缸,会把人头发染白。不染不行,拧得过自己,拧不过天;躲得过今天,躲不过明天。就好比树叶,非黄不可,只是个迟早。做人要顺乎自然,一个“顺”字里隐藏着禅机。一些事,不顺是不行的。过一年,长一岁,不长可乎?长着长着,就长大了;长着长着,就长老了。人和树一样,年轮就长在树身上。

树叶要黄,头发要白。是一种无奈,也是一种启发,更是一种超脱。各人的头发,各人感悟吧!我且随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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