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两牛肉一壶酒

“小二，来一斤牛肉一壶酒！”小时候，看小人书《水浒传》，最喜欢看好汉去酒馆喝酒的画面，他们在桌前一坐，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其实，我是羡慕他们吃牛肉的豪爽。那时候猪肉都很少吃，何况是牛肉。后来有一天，梦想成真，自己居然也能吃上牛肉了。

父亲去了城里，在一家肉联厂做活。每两周回来一次，每次都带二两牛肉回来，不多不少，正好二两。

当时，我还抱怨父亲咋买这么少，父亲只是笑着说，二两就足够了啊。母亲将牛肉切得很小，堆在碗里。这时候，父亲会唤我到他跟前，从兜里摸出几角钱，再给我一个酒壶，让我去村里小卖部打酒。那时候，一斤酒不到一块钱，地瓜酿的。

临去前，父亲从碗里捏起一块牛肉，塞到我嘴里。我便乐颠颠地去了，一路上，那块肉在齿舌间转来转去。直到捧着酒壶回到家，才一口咽下，然后，再吧嗒着嘴，意犹未尽。

终于开饭了，父亲直接对着酒壶，一点一点抿。不像《水浒传》里好汉们那样，大口喝酒。吃肉也是小口，专挑小的夹。而且一直在嘴里嚼，很长时间都不再夹。只是微微笑着，看着我和哥哥吃。

母亲也吃得很少，一开始夹一小块，便不再夹。比起我来，哥哥也吃得少。可我知道，他也很馋牛肉。虽然只比我大三岁，但他很有哥哥的样子。无论吃什么做什么，都让着我。

现在想来，一家四口在一块吃饭，很温馨。长夜漫漫，灯光昏黄，围桌而坐，边说边吃。母亲话少，只是笑着，看着我们父子。通常都是父亲在说，我和哥哥时不时插句嘴。窗外，万籁俱寂，偶尔有狗吠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几年后，父亲去世了。那天，父亲含含糊糊说要吃牛肉，六叔专门骑车去了镇上，买回一小包。母亲将一块牛肉送到他嘴边，但他摇了摇头，指着我和哥哥，让我们吃。那一夜，父亲去世了。

多少年后，在远方的一个城市，夜晚，一个小酒馆里，我要了二两牛肉和一瓶酒。老板对我只要二两牛肉有些纳闷，但我坚持不多不少，只要二两。默然坐在那里，很久才举起酒杯来，到了唇边，还没喝下去，泪就流了下来。

□曹春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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