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读传家

□王慧春

女儿高考完从出租屋搬回自己家，打扫房屋，整理信箧，翻到了一封上世纪90年代初，我在外求学时，爷爷写给我的家书。

信上写着：慧春，你再过二十来天就回来过春节了。你现在正在紧张地准备期末考试，一定要好好读书，取得好成绩……还有一些已经分辨不清。爷爷当时已经80岁了，眼睛早已看不清，两三行都写一块儿了，最后一页是爷爷用毛笔写的“耕读传家”四个大字，刚劲有力。

这让我想起了和爷爷在一起的时光。记忆里，爷爷永远穿着整齐，说话斯文。从教师岗位上退休后的爷爷，在村外生产队的菜园子里，看管十几样农家菜，有西红柿、黄瓜、生菜、胡萝卜、茄子等。我一放学，便跑去找他，有时他在“伺候”这些农家菜，有时他在写着字儿，有时他在看书。爷爷干啥，我就和他一起干啥，刨地、浇菜、锄草，看着这些绿油油的菜一天天长高；若爷爷在写字，我就会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有时爷爷也会手把手教我写大字；爷爷在看书，我就凑一起看，他那小小的床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有线装的、有胶装的，有薄的、有厚的，中国地图、世界地图、康熙字典，是爷爷常用的工具书。也是在那个时候，爷爷给我讲了好多我从未听到过的外面的新鲜事儿，从古代到近代，从中国到世界，我听得如痴如醉……

恍惚间，爷爷拿着树枝当笔，以大地为纸，我们一起做几何题的画面出现在眼前那天傍晚，彩霞映红了天边，我和爷爷一边锄草，一边研究着几何题，他讲的我总也想不出来，爷爷索性捡起一根树枝，折了一节，便在地上画起了示意图，边画、边讲、边引导，我猛然间把那道压轴题学会了，一高兴，我搂着爷爷的脖子跳了起来，夕阳已西下，我和爷爷有说有笑往家走去……

那个承载着我童年记忆的院落渐渐清晰，五孔窟洞，东西厢房围着的四合院，永远被爷爷打扫得干干净净。冬天里，爷爷会坐在炕边，听着三国演义，手里捻着麻绳，他会把一年中要用的绳子全部弄好。有时我会捣蛋，嫌他不陪我玩，这时他总是说：“看看墙上那四个字，读会儿书去！”“耕读传家”四个字的一块大匾，挂在我家堂屋的正中央，那时的我似懂非懂，现在的我，在爷爷的影响下，恪守“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的家训已经度过了大半生。

耕读传家耕田可以事稼穑，丰五谷，养家糊口，以立性命；读书可以知诗书，达礼义，修身养性，以立高德。“耕读传家”既学做人，又学谋生，劳动是赖以生存的基础，读书是精神提升的基石，二者兼修，“人”字才能够大写。

一旁帮忙的女儿，见我对着信箧发呆，过来看到爷爷写的“耕读传家”四个大字，抱着好奇心磕磕绊绊地读起了这封信，沉默许久，她一字一顿地说，这不就是您常讲的王家祖训“追旧德为善最乐济乡里，修先业耕读传家望青云。”也就是“耕山水，读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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