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懑与庆幸

□秦永毅

老成和老杨住在同一个病房里，两人中间只隔着一张病床，都是五十多岁，都是车祸入院。

老成成天愤懑满腔，不是唉声叹气，就是怨天尤人，不是咒骂肇事司机，就是埋怨老伴，似乎全世界都是他的敌人。医生和护士一见老成，不是皱眉就是摇头。同病房的人总是绕着老成走，离他远远的；老杨整天乐呵呵的，虽然浑身被绷带缠得像个粽子，只露出半张脸，也能从中明显看出老杨的快乐。老杨对谁都和气，甚至对伺候他的爱人也是谢谢不断，病房的人都喜欢和老杨说话。

老成是一个胳膊骨折。那天，老成骑自行车上街买早点，正骑着，猛然觉得胳膊被蛇咬了一样，然后就失去了知觉，送到医院一查，右肱骨骨折；老杨的情况比老成严重得多，身上八处骨折。那天，老杨和四位同事坐着商务车正在山区高速公路上行驶，突然，一辆大货车从后面撞了上来，车上五个人死了四个，只有老杨一个人幸存。医生说，老杨要做三四次手术，差不多相当于把浑身骨头砸碎又齐齐接了一遍。

老成感到愤懑，觉得自己太倒霉太憋屈，事事不顺。因为伤势严重，老成被辗转送往省城。在去省城的两个多小时里，车子每一次轻微颠簸都让老成感到钻心的疼痛，他埋怨120司机开车不稳，埋怨老伴笨手笨脚。到了省城医院，又是挂号，又是门诊，又是拍片子，又是核酸检测，反复折腾，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住进医院了，却又进不了病房，只能在楼道上干等。听医生说自己的胳膊骨折很严重，老成越想越绝望，觉得活着没一点意思，心情越来越糟。

老杨则觉得自己很幸运，虽然伤势很严重，但和丧生的同事比起来，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他觉得这个世界对自己不错。虽然疼痛常常让他觉得生不如死，但至少他还活着。活着，比什么都好，至于医疗费，总会有办法的。这样想着，老杨心中充满了希望和喜悦，整天乐呵呵的。

看到老成整天愤懑的样子，老杨心里很着急，决定找老成谈谈，劝老成想开一些。还没等老杨找老成，老成忽然就变了。那天，老成出去拍片，回来后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并且破天荒和同病房的人打了招呼。

原来，老成在排队拍片时，碰到一个脑死亡的患者，医院放弃治疗。患者的妻子说丈夫早上骑电动车上班，中途和另一个电动车撞了，送到医院就不行了。看着那个可怜的妇女，老成一下子想开了，自己这点事算个啥。

看到老成想开了，老杨打心眼里替他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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