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岸

□王征桦

一天，我在泾县的章渡镇老街上行走。由于古街的废弃，临江而建的吊脚楼已经成了危房。政府计划将这些古建筑拆除，以免造成倒坍，引起人员伤亡。

当时正是雨后，朝青弋江的对岸望去，岚岫时现，雾迷村落。蒸腾的水汽中，似有仙人出没。有人手指对岸，兴奋地说：“看呐，人间仙境！”

是啊，在人的意识里，最美的地方在对岸。对岸是一种诱惑。它是对未知的神往，是想象的翅膀要飞去的地方。

北岛说：“我要到对岸去，河水涂改着天空的颜色，也涂改着我。”他的意思是说，要到对岸去，要挣脱现有命运的束缚，是很难的。小时候，我住在一座水库下面的村庄里，每天，我都要爬一趟高高的水库大坝。当我站在大坝之上时，我对它上游隐约可见的溪谷，充满着向往。

我偷偷地爬上养鱼人用的船。船很小，只能容一个人，随时都有倾没的危险。当我正坐在船上打转的时候，被养鱼人发现了，他轻言细语地喊我，让我停下，但语气中充满着焦急。事后我才知道，他怕声音一大，惊了我，会弄翻小船。

为满足我的愿望，大人们带我到了水库的对岸。可对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除了看见更远处的山岚外，一切和水库这边的风光并无两样。后来再读北岛的诗：“我要到对岸去，对岸的丛林中，掠过一只孤独的野鸽。”时，我终于有了真切的感触。河流终究不是一条界限，无论在对岸还是此岸，孤独依然存在。

年少的人，渴望走出去。

十八岁时，我来到城市，并在城市中生活了三十多年。因为喧闹，我失去听力的敏锐；因为繁杂，我无法让心绪淡若溪水；因为沥青和水泥，让我接触不到大地，感受不到大地的灵动和节律。原来，我苦苦抵达的对岸，带给我的竟是一种深深的失落。直到有一天，我再次站在幼时的老屋中，才悟出最美的地方不在对岸，就在我的脚下。

对岸云朵是朦胧的，它因为朦胧而美丽。而脚下的草，虽然青绿，却因为能真切地被人看到，所以不能提起人们的兴致。

所以对岸也许只是风景，要寻找最美的地方，请先看一眼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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