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扫落叶的时光

□吴清琴

大街上飘来阵阵烤红薯的香味，令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的光景。

吃过晚饭，父亲先将红薯一个个洗净，再取块方布擦干，熟练地放在炉火周围，用个千疮百孔的圆磁铁盆罩住。这时候，母亲多是在灯光下纳鞋底，或是缝补衣服，我们兄妹几个则在旁边一边读书写字，一边等着红薯出炉。

那时候，家里没有电视，也没有手机和电脑，乡村的夜是安静的。若干小时后，满屋子弥漫着喷香的烤红薯味道。父亲戴着双打着补丁的白帆布手套，将烤好的红薯放在大圆盘里，待晾温热，每人分得一块。剥去皮，轻轻咬一口，绵绵软软、蜜蜜甜甜，口中、心中飘逸的，不只是红薯的香，更是父亲满满的爱。

深秋，礼拜天放学后最喜欢的事，莫过于和伙伴们一人拉一辆两轮小架子车，到村口马路两边的河沟里扫落叶。说是河沟，其实早已干涸。几场大风吹过，公路旁的杨树被吹得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河沟里堆满厚厚的落叶。我们一人一把小扫帚，每人负责扫一段。大家一边哼着歌一边干活，不一会儿便满头大汗，用小手一摸，全变成了小花脸。你笑我，我笑你，一个个前仰后合。远处飞来几只小麻雀，落在枝丫上也赶着凑热闹。疯玩够了，我们再用小簸箕把扫成堆的落叶装上推车送到家里，不仅可以用来生火煮饭，来年还可以送到地里当肥料。

高中毕业到城里读书后，再没有扫过落叶。初次来到美丽的古城，每一条街道的背后，仿佛都隐藏着一个百转千回的故事。不管是四年象牙塔还是离开象牙塔后的日子，这座城市有我无悔的青春，有为梦想奋斗的汗水和泪水。光阴流逝，我亦习惯了它的春夏秋冬与它的喜怒哀乐。清晰记得毕业第一年，华灯初上，车水马龙的街道旁，灯光下多是结伴而行的年轻恋人。我一个人或是在图书馆，或是奔波在采访的路上。

岁月荏苒，愈是临近逢年过节，内心那份渴望回家的感觉愈是强烈。绿树萦绕的村庄，有我的父老乡亲，有我深深的爱。静谧的深夜，银河闪耀、月光皎洁。每每遥望故乡，千里迢迢、飘飘渺渺，我就禁不住潸然泪下。想念父母，想念村里的老屋，想念小院中的石榴树，想念村口潺潺流淌的河流，还有山上那片春天会开满金色油菜花的土地。似乎只有故乡和故土，才会让灵魂感觉安稳和踏实。

每次离家，母亲总是说，叶落终究归根，而我注定再回不到她的身旁。后来，在这座古城有了自己的房子和温暖的家。休息的时候，喜欢一个人静静地伫立在阳台，于繁华之处，看人来车往。

去年春节回乡，再次来到小时候曾经扫落叶的地方。寒风阵阵吹起，从耳旁嗖嗖而过，森森寒意袭满全身。大地无声，我静静凝望落叶纷纷，潇潇袅袅随风飞舞，一片一片飘下来，或飞落在干涸的河沟里，或飞落在大树旁，陪伴着深情哺育过它的母亲。而当年一起扫落叶的同伴，有的已成家立业、功成名就；有的已杳无音讯。回望处，只有熟悉的小路，安静的大树，还有，依偎在大树旁的层层落叶。

远方的伙伴们，你在他乡还好吗？时过境迁，不知何时还能再相见，共扫一次落叶，说说那些年藏在心底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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