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的眼泪

□连忠照

我是一棵生长在深山的大树。100多年前，一场大风把母亲的种子摇落到一片空地上，第二年春天，我便悄悄从地下探出头来张望，外面的世界多么美丽。我的周围，簇拥着我的先辈们，它们密密层层的枝桠，遮蔽了望不到尽头的山岭。蓝蓝的天上，点缀着如丝如缕的云朵，有鸟儿围着山林悠悠飞翔，山脚下，则传来小溪的鸣唱。

在先辈们的呵护下，我很快长大，我的根深深扎进脚下的土地，吮吸着大地的汁液。我的枝叶，接收着太阳温暖的光芒，我感觉活着是幸福的。往后的日子，尽管经历了人类无数次的砍伐和战乱，我还是幸运地活了下来，我的种子也被小鸟和风，送到远远近近的山坡上，它们生根发芽，把我拥在当中。无数的小鸟，在我的枝头栖息，每天清晨，我都会在鸟儿们叽叽喳喳的歌声里醒来，舒展一下自己的腰肢，把根扎进更深的地方。在雨季，雨水被我脚下的层层落叶吸收，然后，又慢慢地被我的根须输送到地下保存起来。到了旱季，我就把自己脚下的积水，通过枝叶吞吐出来，变成天空的云朵。风又把云朵里的水滴摇落在大地上，变成清清的雨水，让每一棵草木，都吮吸着纯净的甘露。

我是多么热爱我生活的这一片土地啊，它无私地给予了我生命的养分。我爱山里的一切：小鸟、野兽、虫子，它们和我一起组成山岭和谐的景致。春天，这里有花香鸟语；秋天，这里有果实成熟味道和虫子们的吟唱。我可以说，这是一片上帝给予的乐园，所有的生物，都在这里互相依存、互相热爱。我真的想永远在这里生活下去。

然而，不幸的一天终于来临了，我眼睁睁地看着我无数的子孙，被手拿电锯和钢镐的人从地下挖掘出来，斩断枝叶根须运到山下。不久，那些人又围住了我，尽管我不断地抖擞身体挣扎，还是被人类挖了出来，在彻骨的疼痛中被肢解，然后装上汽车，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人们又用吊车把我吊起，重新栽到一个大坑里，强烈的求生欲望，让我拼命地想吸收大地和天空的养分，但是没用，我用来吸收养分的根须和接收阳光的枝叶，都已经被锯掉，我成了一个架着五六个拐杖的、光秃秃的怪物，连喘口气都很困难。

看着我一天天憔悴下去，移植我的人也着急了，他们急急忙忙给我挂上吊针，这是人类生了重病时才能享受的待遇，可我没有病，是人砍掉了我生存的根本。我多么想离开这个弥漫着怪味尘烟的喧嚣的地方，回到我原来的土地上，可我知道，我真的回不去了，就在我和我的子孙们被挖走后，整个山岭，只剩下无数的巨大树坑。然后一个夜晚，一场暴雨引起的泥石流，不但冲毁了山岭，还夺走了山下村子里十几个鲜活的生命。

终于有一天，我耗尽了体内残留的一点养分，无奈地滴下了最后的一滴眼泪，我忽然想起一句话：地球上最后一滴水，将是人类的眼泪。想到这些，人类折腾了那么多事情，耗费了那么多，难道就是为了把自己推向毁灭的边缘？这个世界上任何生物包括人类，都是互相依存的，人类毁掉生态的时刻，便是毁掉自己的时候。

关注公众号，随时阅读陕西工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