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橘子水

□秦永毅

母亲去世后，她把父亲从乡下接到了自己家里。接到家里才发现，父亲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父亲了，父亲变糊涂了，糊涂得让人难以接受。

父亲糊里糊涂地走进电梯，却不知道按键，木头桩子一样随着电梯上上下下七八次，半天愣是走不出去，成了左邻右舍的笑柄。拿着遥控器，他开不了电视。她给父亲示范了好几遍，父亲依然不会，一脸茫然。

每天，父亲漠然地坐在屋子里，和她几乎没有什么交流，维系他们的就只剩下户口本上的“父女关系”。

看着形同陌路的父亲，她常常忍不住想放声大哭。日复一日地超负荷工作和不断累积的精神压力，让身心交瘁的她特别渴望亲情的抚慰。然而，丈夫背叛，母亲去世，唯一的亲人只剩下父亲，谁知道父亲却变成了这个样子。她既为父亲伤心，也为自己叹息。

有一天，她感觉浑身发冷，心里害怕极了，祈祷自己千万不敢发烧。当时正是新冠疫情的关键时期，药店对发热类药物管控很严，根本买不到。想到这里，她后背发凉，心情糟糕到了极点，觉得自己像是漂泊在茫茫大海中的一叶孤舟，无助、无奈、无力。

清早正准备上班，父亲突然跑过来问：“今天好些没？”因为很烦加上嫌弃，她倔倔地怼了一句：“你问这能咋？！”愤然摔门而去。

晚上回到家里，她惊奇地看到饭桌上难得地放着几个橘子。“谁买的，家里来客人了吗？”一连串的疑问接踵而至。要知道，平时她每次要买水果，父亲总说不吃不吃，她放在抽屉的零钱，父亲也从来不花。再仔细看看周围，也不像来过客人的样子。正纳闷时，父亲颤颤巍巍地端过来一碗黑乎乎的水。“橘子熬的，喝了就好了。”父亲嗫嚅着说。接过橘子水，她竟一时语塞。

因为反应迟钝，加上腿脚不便，父亲平时很少出门。她想象不出，在疫情形势严峻、防控卡点星罗棋布的特殊时期，父亲是怎样艰难地走出小区，买到橘子，又是怎样笨手笨脚地熬出了这碗橘子水。

看着父亲焦虑的眼神，她忽然明白，父爱其实从未远离，它始终深藏在父亲心里，永远伴随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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